“那么姑姑,你为什么要把角给他?”
“那时因为我爱他啊,我们麒麟爱一个人,便是全心全意,连xing命都可以给,何况是一只角。”
麒麟月姬把全部深qíng都给了那个封魂师,他不知道那个封魂师是谁,因为月姬从不提那个人的名字。或许除了那个人的名字,月姬生命里连那个人的痕迹都寻不到。
小麒牵着那只叫如意的狗,白清明不过上去了半日,他一定要尽快找到他。
上次是要麒麟角,这次是要什么,麒麟血还是麒麟皮。他跟那些想要猎杀麒麟的狂徒们,有什么两样?!
「他仿佛看见那人笑得神采飞扬,漫不经心地说:“我师兄啊,他啊,把我忘了。”」
猎户们开的山道,走了半日便终了,再往上便是极险之地。
他拍拍那只叫吉祥的láng狗脑袋,也不管这畜生能不能听懂,兀自说:“你回去吧,我若是找不到麒麟月姬,便是连累了你跟我一起送死。”láng狗甩了甩头,颇不屑,扭头便走。白清明颇欣慰,倒是个蛮通人xing的畜生。
如今他不是封魂师,眼睛也像个凡人那样,不该瞧的东西都瞧不见,胸前还有出疼得钻心的伤口。这么想来也真跟个废人差不多。他来时留了张纸条,只说自己要去找麒麟月姬。只是他如何知道是这麒麟雪山,又如何能赶到他前头来到这里,把自己搞得如此láng狈,其中的艰辛他又怎能不懂。
他白清明不愿欠别人的,因为欠的迟早要还,他不愿意还,所以只有别人欠他。这次他欠柳非银不只一点半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上,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还。
倒不是他白清明悲观,只是师父早就说过,若沾了qíng人泪,只有麒麟角,儿麒麟角可遇不可求,全看自己造化。
白清明慢慢往山巅上趴,身后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
幸好天气是晴天,小麒和柳非银走到山路的尽头,只见一串绵延的脚印,柳非银看了一眼便点头:“是清明的,我们跟着便能找到他了。”
小麒气得用力踢飞脚下的雪:“老子不是来救他的,老子要问他,他来这里找我姑姑,是要抽他的筋还是剥她的麟!”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听你这么说,原来他是你姑姑相好的。”柳非银抽了抽嘴角,“本大爷到底是发了哪门子疯,人家来看相好的我跟来凑什么热闹,难道我也看上你姑姑了?”
“闭嘴!我姑姑才不会喜欢你这种四处招蜂引蝶下三滥的丑男人!”
柳非银心中大骇,惊叫着:“喂,你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满嘴谎言,那日我在镜中看见自己的模样,本大爷自己都快爱上自己了,陶醉了半晌,下三滥也就算了,怎么能说我丑?”
“哼,连自己为什么追来,索xing忘得一gān二净的男人,只会叫人伤心,不丑陋吗?”
听到这种抢白,柳非银愣住了,一时竟无法反驳。白清明看见那麻脸闺女要拐着他成亲,那种护犊子的愤恨却也是遮不住的。呀便相信他是追着他来到这鬼地方的说法。
只是他为什么要跟来,那个男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他不记得了,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隐隐约约记得,他们在一家酒楼里。四个人对坐,蓝衣的圆脸少年一喝酒边脸红。他总爱跟一个红衣的男人打赌,可是每次输的便是他。而他输了,白清明总是不高兴的,嫌他丢人。
生命中坚定不移的qíng感,在记忆力那么温暖,如同chūn日暖阳。直到隐约记得他胸前的鲜血,他苍白着脸,即使疼也装作若无其事,照样躺在榻子上谈天说地。
即使替他难过心疼,也要摇着扇子笑嘲讽他是个蠢蛋,装作满不在乎,绝对不肯露出一丝软弱的表qíng。
白清明,白清明。
他仿佛看见那人笑得神采飞扬,漫不经心地说:“我师兄啊,他啊,把我忘了。”
这么说着,看见那糙编的蝴蝶,还是会发怔。
我也把你忘了。
顿时一阵地动山摇,láng狗狂吠起来,小麒惊叫一声:“不好了,雪崩了!”
眼看着雪像谁一样涌下来,埋葬了那串没有尽头的脚印,柳非银的脑海里轰然裂开,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清明——————————————————————————”
「你这个浑蛋,终究……还是没能忘了我啊」
“清明……”
远处有凄厉的喊声茹shòu类的悲鸣在白清明的耳畔炸开,他从未听过的绝望和悲伤,好似不是记忆中那个一贯眨着水润的桃花眼含qíng带笑,实则没心没肺的家伙。
他回过头,只觉得地动山摇,雪铺天盖地而来在意识消逝的一瞬间,他感觉到胸口的伤口撕裂叫嚣般的疼,听到自己微弱不可闻的笑声:“你这个浑蛋,终究。。。。还是没能忘了我啊.”
「这世上无论是男女嘴上说的爱,都是不可信的。」
所有的过去全部涌入脑海,半个月前绿意踢破了孤独山庄的大门,气势汹汹地拿着白清明留下的信来找他。信上只有一行字:去访友,勿念。他就知道白清明总是把他当傻子,他胸前的伤口没愈合,翻来覆去地痒,他也不说,照样下棋吃酒,若无其事。
没了封魂师的能力,做不成生意,这锦棺坊倒真的成了棺材铺,他也装作不在意,照样迎来送往。
他不经意地提起麒麟月姬,眼角低垂,扇柄无意识得抵着下巴。怕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只有做出什么决定时,才会做出这种类似的动作。
难道在他的眼中,他柳非银真的是个只会流连花丛的花蝴蝶,风临城身价最高的纨绔贵公子,受着他的庇护,是个指望不上的浑蛋吗?
柳非银跪在地上,看着远处的那张带笑的脸猛然消失在地面之上,如此之近,又遥不可及。他像发了疯似地冲过去,爬上那堆得像个小土坡一样高的雪堆上,用力地刨着雪,本来生了冻疮的纤长素指,没几下就鲜血淋漓,他却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将雪染成浓郁的深红色。
小麟扑上来抓住他的手:“喂!你冷静一点儿,他被埋掉了!没用的!他活不成了!
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死了?把他害的这么惨,然后一声不吭地死了?!
柳非银冷笑一声:“他敢!就算他死了,就算上穷碧落下huáng泉,就算他魂飞魄散,本大爷也要把他给拼起来!不折磨他几百辈子,本大爷才不放过他这个浑蛋!”
“既然来这里找麒麟,就要承受麒麟之神的愤怒!这是他应得的!”
“滚,本大爷可不信什么麒麟神,也不信女人!”
小麟被那眼神中的狠绝看的一颤,松开了他惨不忍睹的手。
雪地上的血越来越多,柳非银一声不吭地刨着雪。
小麟坐在旁边,怔怔地看着他。柳非银早看出她是女的,虽然她的言行和一个活泼的少年没什么两样。在这种与世隔绝的镇子,父母不在了的少年固然比少女更易生存一些。
无边的云头渐渐压下来,白皑皑的雪上映着深沉的灰,天地间好似被泼了浓墨,是bào风雪要来了。
小麟想起她遇见月姬姑姑的那日,也是这样的光景。天地之间的颜色沉默而绝望。那个眉眼带笑的美人走到她面前。月姬是半人半麒麟的形态,全身覆盖着淡金色的鳞片,额头上的角已经没有了,留着一块红枣似地疤,血正渗出来,落在她脚下的雪上。
那一定很疼,可是月姬却是微笑的,所以她一点都不怕。
月姬说:“麟儿,没有关系,这个伤口是我爱的人留下的,所以我也是喜欢的。”
因为是他给你,所以都是最好的,无论是好的坏的,都是她想要的。
这世上无论是男女嘴上的爱,都是不可信的。
他们爱的只是自己。
小麟不明白为什么这看起来很靠不住的柳公子能为朋友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忘记了,还放不下,为了一个人连命都可以不要。
是被冻傻了吧。
那雪上的红色越来越刺眼,在小麟正要转身自己回镇上的时候,本来还处在疯狂状态的男子徒然一头扎在雪地上。
「大约这世间能无牵无挂死去的,如今也只剩下她而已。」
白清明醒来时躺在纱帐内,帐外是宽敞的石室,石室上嵌着夜明珠,室内弥漫着淡淡的白莲香,这香里想必是掺杂了安眠的糙药,所以他才睡得这么沉,也不知睡了多久。
“你醒了?”记忆中微甜带笑的声音响起来。
白清明微微一震,想要起身,身上却没有力气,只能抱歉地说:“月姬小姐,恕在下不能起身相谢了。”
她正是麒麟雪上生活了十几年的麒麟月姬。
这座山上雪崩是常有的事,dòng府上的封石也有些年月,经常被震得裂开,只是没想到这次掉下来个漂亮男子,仔细一看那眉眼轮廓挺熟悉,竟是故人来访。
月姬小姐和以前比起来,没什么改变,仍是容颜娇美清丽,眼中含笑,习惯穿杏huáng的衫子,燃着她爱的白莲香,只是白清明从未见过月姬的真身,皮肤上覆盖着淡淡的金huáng鳞片,额头上割去角的疤还是鲜红的,无法愈合。
她笑着叹了一口气:“你这孩子,以前就这副不瘟不火的xing子,现在看来又guī毛了许多。以前只有你那个寒露师兄跟你形影不离,他xing子更淡,我本以为白莲回选他做封魂师的,倒没想到选了你.”
想起远在天边的白寒露,他淡笑了一下:“师傅原本是想选寒露师兄的,大约天意弄人。”
当时的个中曲折,他也不想提了,都是一笔糊涂账。月姬见他面露苦色,也知道不是多好的回忆,便不再问,走到炉前添了香。
“你胸前的伤口是láng骨袖剑和。。。女子的有泪。。。刺伤的。。。”
月姬对这种伤口很熟悉,因为封魂师白莲来找她时,就是这幅摸样。唯一不同的是他的伤口在腹部,如一个天然的血泉,无法愈合。
白清明自知这种事也瞒不住她,便笑了:“月姬小姐果然好眼力。”
月姬轻叹了口气,屋里的香味更浓了。
“你也瞧见了,我已经没有麒麟角了,再长出来需要百八十年,长成还要百八十年,我也帮不了你。”
“若是没有麒麟角,我这伤。。。”
“若只沾了qíng人泪还只是让你失去封魂师的血脉,伤口不愈合。。。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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