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罗不解地打断面前这个气质清隽冷冽的男人突如其来的碎碎念:“所以呢?”
白寒露láng眼一垂,竟有些纠结:“你们族群的女子不会非要嫁给抓了你们鱼鳍的男人吧?”
银罗瞪大了眼睛,一副“刚想起来”的样子。
白清明内心嗷嚎一声,不忍直视地默默转过头心想着,这么多年了,看起来挺jīng明的,竟然还是那么呆啊。
三人相对无言了半晌,银罗素白的小手掩住嘴,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们封魂师真有趣,就算是锦鲤族妖怪有这个嗜好,但对你们来说女人的泪水可是穿肠毒药不是吗?所以就算没有阿简,我也不会留你们做女婿的,因为相对于嗜好来说我们鲤鱼族妖怪更希望每个人都快乐平安,我们可是最向往和平的妖怪啊。”
微风徐来,说起她的阿简,银罗的笑容里有了点悲戚的神色。
如果他们听到的故事是真的,那么她和阿简之间应该并不是什么可以破镜重圆的关系,女子就算再宽容,也不能原谅一个放弃过她的男人吧?
“他放弃过你,你还喜欢他?”
“喜欢。”银罗没有任何犹豫,苦笑,“如果我是阿简,我也会做同样的选择吧。人立于世,并不是为了自己活着啊,这就是做人辛苦的地方。”
白寒露这次是真正的觉得,锦鲤族妖怪大概真的是不错的妖怪,呃,除了衣昭和。
在下一次水流袭来之前,银罗化成银色锦鲤,带着他们到了岩dòng的入口处,半开玩笑地叮嘱着:“封魂师们千万要抓紧我,否则会变成木瓜哦。”
接着白寒露终于看到了澎湃的卷着波光而来的“水流”,更准确的说是纯净的水之灵,不是水,是万水之宗,只有城灵才能调用地底下的水之灵冲刷一切污秽。
浸在这样的水中,白寒露感受到颈间的彼岸花蠢蠢yù动,好似万物复苏般枝叶疯长,从他的衣领和袖口恣意地伸出,他仿佛被花藤包围,而后听到了耳边舒服至极的叹息,花藤像喝饱了水,白寒露能感觉到彼岸花藤蓬勃的生机。
虽然是被师弟坑了,但……貌似也不是坏事。他微翘起嘴角,看了眼抓着鱼鳍也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的白清明。
“师兄,是不是很有趣?”
白寒露没理他,省的这个家伙得意得不知道姓什么。
白清明丝毫不在意,依旧笑着:“你也发现了,其实一切都坏不到哪里去是不是。人生就是有各种的惊喜,大概就是人类说的塞翁失马。之前你忘了我,可是我们彼此都遇到了不同的值得珍视的人,最后,你又回来了。你们这样也很好是不是?”
白寒露忍不住腹诽,为什么这人能把简单的“我没怪过你”这五个字说得拐弯抹角到这个程度呢?
因为知道你会害羞吧。长溪低笑道,你这师弟不错,很对本座的胃口。
银罗带着他们一直到阵眼的入口处,那个入口与其他岩dòng的入口不同,闪着微弱的白光。银罗轻声道:“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你们自己保重。答应我,无论如何不要毁掉阵眼。”
“你真的不打算跟我们一起想办法出去吗?”白寒露问,“即使没有你在,你的同伴也会慢慢地得到净化。”
银罗轻摆着鱼尾,温柔地dàng起水波:“我知道啊,可是我想要亲眼看到那一天,也想第一时间见到阿简告诉他,能为我的同伴做到这些,我很感谢,我也还在喜欢着他。”银罗的鱼尾摆动得更快,扑打出小小的漩涡,而远处巨大的鱼骨们已经闻到了血ròu的气息亮着狰狞的牙齿飞来,“快走吧,如果不想做鱼饵的话。”
白清明的手慢慢放开鱼鳍,脸上挂着明艳的笑容:“真是美妙的相遇,在下会在锦棺坊等着两位的好消息哦。”
白寒露和白清明被漩涡拖拽着冲向阵眼,只见眼前一亮,明晃晃的光线刺得人头昏目眩。在冲进阵眼时,彼岸花藤将二人缠绕怒放出无数红色花朵,两人软绵绵地陷入花朵中被瞬间淹没。
两个人只不过是因为没被摔得太惨而庆幸,可是三个旁观者却受到了无比的惊吓。先是发现下雪一般掉下无数的彼岸花汹涌地埋到腰间那么高,接着是兄弟俩从天而降,红色指尖般的花瓣飞扬起来。
白寒露站起来拍打着身上的花瓣时,就看到不远处柳非银和幽昙目瞪口呆地站在身边,柳非银还背着个水杏眼的小姑娘。
“……长溪,你有力气开花了是吧?”幽昙气不打一处来,“吾辈生平第一次以为会被花瓣淹死。”
满地的花瓣迅速枯萎成星尘,一瓣都不见。
小秋翠从柳非银的脖子后面露出脸,小心翼翼地问:“城灵哥哥,他们是花妖吗?”
“这个有点难解释,不过呢,他们来了,我们就可以出去了哦。”
小秋翠的眼睛立刻弯起来,雀跃道:“太好了,我好想早点见到昭和姐姐。”
柳非银把小姑娘放下来,跑到白清明面前一拍大腿,拉着老板的一只手臂晃呀晃:“清明,你吓坏了吧,不用怕哟,这是座镇魔楼,当年的事我好像都想起来了,我竟然见过你的师父诶!好不可思议啊……”
白清明冷静地瞥他一眼,打断他:“我都知道了,不用再说了,身为城灵记xing那么不好真的好吗?”
“身为城灵我也是很忙的,这点小事不记得也很正常吧?”
“在自己的地盘上建了这么一座镇魔楼,还调用了万水之宗来净化都能忘记,你的心也太宽了吧?你的城竟然这么久都没毁掉,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啊?”
“清明,你是在嫌弃我吗?”
“不是。”白清明深深喘口气,“我是在考虑棺材铺开在哪里都一样。”
幽昙听了,点头如捣蒜:“对呀对呀,瑶仙岛因为没有棺材铺,所以死了人都是直接扔海里喂鱼的。”
喂,那是瑶仙岛上渔民们的风俗好不好?!
柳非银一听,这不是赤luǒluǒ地挖墙脚吗,又想起之前差点被他烧死,新仇旧恨一起涌来,转身扑上去和幽昙打成一团。
“你果真心如蛇蝎!心如蛇蝎!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你怎么又突然发病了啊,你以为吾辈不敢揍你?”
师兄弟俩只能一人架着一个把他们拉开。
白寒露了解师父,他布的阵绝对毫无破绽,但是不打破阵眼也能离开的方法并不是没有,只不过几率太渺茫了,就是这片土地的主宰者也要在此处。
布阵就像是一扇关闭的门,只有主宰者才有穿行其中的钥匙,而此刻那个上蹿下跳的城灵就在此处。
第十章
【第九节】
飞凤楼的院中,金橘色的灯一盏盏地挂上,入夜后又下起雨来,假山池中的水轩,被水波环绕,锦鲤们游弋其中。
衣昭和拢紧了身上的孔雀毛的披风,垂着眼喂鱼。各色的锦鲤们争成一团,水花飞溅。
“小姐,你在水轩坐了一整天了,天气太冷,您身体受不住的。”小侍体贴地过来劝,“……说不定他们已经被我们的族人给吃了,您这样等也不是办法。”
衣昭和冻得樱唇发青,还是没动,慢条斯理地说:“再加炉火吧,封魂师可不会像你们想得那么没用,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到达阵眼,打破阵眼走出来。”
小侍没办法,只能转身去添火。
衣昭和仰头望着天上大片大片鹅毛般的雪花,想起以前在家乡,每到隆冬池上都结了厚厚的冰,她喜欢透过冰看gān净澄澈的星子,最厌恶的是大雪天把冰层遮得严严实实。
以前婆婆总是说,人都是这样的,往往离得越近越看不清对方,所以她不愿意去接触人。看不清对方随时都可能被背叛被出卖是一件太可怕的事,所以她并不去接触人类。
而银罗什么都不怕,无论chūn夏秋冬一有空就往外跑,有时一年到头见不到人,回来才知道她去了其他的国家看花。不过是一朵花,难道城中就没有?这样的妹妹让她cao碎了心,每当她发愁担忧,婆婆却笑称,银罗活泼,你稳重,所以你才适合做家主,银罗她呀,注定庸庸碌碌。
听到“庸庸碌碌”这四个字,衣昭和那秀丽的眉峰都叠到了一处。
婆婆却摇了摇头,用她不懂的口气说,我们修炼成妖不易,妖怪也有妖怪的生存之道,庸庸碌碌就是银罗的生存之道,因为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只能有一个啊。
从婆婆嘴里说出来,这庸庸碌碌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一样。衣昭和那时是不懂的,后来却有一日懂了,银罗聪慧讨喜若是真的不肯庸庸碌碌,那么她真的愿意屈居银罗之下吗?婆婆了解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她有宏图之志,不甘心锦鲤一族只是凡间微不足道的一支,她的眼睛盯着的,是难以攀越的龙门。
与其说她气银罗庸庸碌碌,不如说她庆幸银罗庸庸碌碌。
只是这样庸庸碌碌的人,却不费chuī灰之力,就害得大半数族人在阵中受苦,让她活得如此láng狈。
衣昭和淡淡地收回手,久久地望着池中争食的锦鲤发怔。突然鱼群中的一条锦鲤跳起来,落在水轩的木板上,席地一滚,变成个双髻huáng衣的小丫头。
“昭和姐姐。”小丫头扑到她怀里,嗷嚎大哭,“秋翠好想你啊。”
“秋翠?”衣昭和愣住了,“……你不是在阵中吗?”
水面dàng起涟漪,吓得鱼群自处逃窜,而后水面分开,被衣昭和送入阵中的人一步步地踏上水轩。四个人毫发无伤,站在她的面前。前来添火的小侍吓得“呀”的叫了一声,不小心跌入了鱼池中,瞬间化成一尾小小的蓝色锦鲤。
这一声把其他人都唤了出来,锦鲤jīng生来就是一副艳丽的皮囊,但没什么狠戾的本事,就算握着匕首凶神恶煞的,仔细一瞧也能发觉他们的腿都抖得像筛糠。
白寒露他们只是一时不查才着了他们的道,如今有所防备,他们人再多也是螳臂挡车。
衣昭和怕是也明白这个道理,也不愧是家主,把哭泣的小秋翠抱在怀里边安抚着,边对四周的族人道:“你们都回房中去,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出来。”
他们不敢违背家主的命令,也只能退下了。
衣昭和在看到他们走出来时,就知道,她的愿望破灭了。她的族人们此刻还在阵中,受着苦,不能出来像这个人世间复仇。而这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cao纵着他们的命运,她只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镇守在这里,不知何时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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