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非人的剧痛持续了很久很久,才逐渐缓缓平息下来,等到不再痛的时候,他刹那间认为自己应该是死了吧,才感觉不到任何感觉。
一整个人全撕碎掏空了,连血液都抽gān了。
他却还活着。
所谓行尸走ròu,不过如此。
再隔一日,当礼部侍郎见魏小渺一起坐上马车时,不由得大感惊讶,他不是已经决定留下来与七王爷长相厮守,不然怎会巴巴的自动跑去献身?
“小渺,你确定要走?”礼部侍郎问。
“小人确定。”
“不再想想?”
“小人已想得很久,也想得很多了。”
“老实说,我认为你就是想太久、想太多了。”
魏小渺无奈淡淡一笑,心道或许吧,可世上太多事他不能不想,他一辈子都得踩在薄冰上行走,稍有不慎,轻则身陷囹圄,重则粉身碎骨。
礼部侍郎忍不住又想多嘴,苦口婆心开导道:“小渺,你这么聪明,哪里会不明白人自轻而他人轻之的道理,你千万不要再妄自菲薄,更不需要自卑自贱,你很好,甚至可以说是完美,你值得拥有你应该拥有的。”
“李大人……”
“我喜欢你,小渺,我相信这世上很少人会不喜欢你,而最喜欢你的人,你应当明白是谁。”
魏小渺默然,无言以对。
他们离开楚南时,宋炜并未亲自送行,仅指派了一队侍卫沿路护送至二河省。
相见争如不见,魏小渺心想他不来也好。
多看一眼,心多苦一点。
佛曰八相为苦,是谓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yīn炽盛苦。
人生本多苦,苦着苦着,也就苦习惯了,多年来这些苦他哪个没见过,怨憎会看得更是多,如今不过是爱别离与求不得罢了。
礼部侍郎瞧他怅然若失,心灰意懒,心道明明爱之入骨,却老往死胡同里钻,真是何苦何必呢?
这下不只同qíng七王爷,都替他们感到烦躁和着急起来了,突然很想跟七王爷说——
王爷,你快把魏小渺绑回去吧!
用软的用硬的用哄的用qiáng的用啥不要脸的手段都没关系,赶紧的再把人推倒,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彻底的吃乾抹净,他如果还要纠结磨叽,你就压着人一直做做做,做到他没多馀的心思力气可以胡思乱想,只想着怎么样才能不让你一直做做做!
礼部侍郎想是这么想,不过回头看看自己的皇帝qíng人,再看看处处留qíng的宋老五和自家妹婿宋老六,宋老大他虽然不熟,可与清歌相处的样子不像霸王硬上弓,更别说三弟媳倒追三弟的那股劲儿。
综观下来,宋家人似乎不兴“得不到你的心,也要得到你的人”这套qiáng词歪理。
他们是拥有无上权力的天潢贵胄,如果想qiáng取豪夺,谁能违抗得了,然而他们对感qíng却讲求你qíng我愿,两qíng相悦,慢橹摇船抓醉鱼的好耐xing叫人佩服佩服。
再想想,宋家人最后总能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时间早晚的问题,礼部侍郎念头一转,就不替七王爷gān着急了。
爱玩yù擒故纵就多纵几次,喜欢好事多磨就磨吧磨吧,看你们还能磨到地老天荒不成?
这位大人心里说着风凉太平话儿,还傻傻的没发现,喜欢好事多磨的不只宋老七,那位高高在上的宋老三可不遑多让了——
关于君臣绯闻的流言蜚语,此时已流窜大江南北,传遍大街小巷,振奋人心,举国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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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懒怕麻烦的礼部侍郎躲起来了,躲在二河总督府的后厢小苑,化身成一只缩头乌guī,成日窝在房中足不出户,。
他本是凉凉的看七王爷和魏小渺的笑话,如今自个儿也成了笑话,更且是举国上下全民皆知的超级大笑话。
呜……皇上一定是故意的!
魏小渺神qíng担忧的站在一扇房门前,抬手叩了叩门说:“李大人,该用午膳了。”
房里传来瓮声瓮气的应话:“拿进来。”
“驸马吩咐,要您至前厅与大家一起吃。”
“不去!”
“今日外头天气挺好,大人出来晒晒太阳吧。”
“不要!”
魏小渺拿他没法,长长叹口气,这位大人的年纪都已老大不小了,可一旦耍起牛脾气,简直比小孩子还要任xing。
直到某天,太上皇亲临大驾,礼部侍郎不得不踏出屋子,蔫头蔫脑的去见“公公”。
而魏小渺一得到太上皇来此的消息,立刻前去迎接,陪他在庭院的凉亭中说话。
“听说你们刚从小七那儿过来,小七可好?”太上皇问。
“回陛下,七王爷将楚南治理得很好。”魏小渺恭谨应答。
“朕问的是小七,不是楚南。”
“王爷也很好。”
“是吗?可朕怎么听说qíng伤甚苦,成日成日的cao兵练将,把他自个儿和将士们都累得像条牛似的。”太上皇意有所指,由话中可知,他对儿子的qíng况了若指掌,对魏小渺是明知故问了。
魏小渺微乎其微的一顿,仍从容回道:“小人不敢僭越过问王爷的私事。”
“以一个父亲的立场来说,儿子想要什么,不论好的坏的,做爹的都会想给他,朕若知令他qíng伤之人为谁,必叫人绑了送去给他,随他意思处置。”
“陛下爱子甚深。”魏小渺恭敬打着最适宜的官话,心中苦苦一笑,太上皇哪里会不知那人为谁,这话明显是冲着他说。
唉,世上任何一个父亲,都不会乐意见到儿子同男人在一起,更别提那个男人还是个阉人,太上皇见着他没直接叫人或打或杀了,算十分仁慈了。
“魏小渺。”
“小人在。”
“七王爷向皇上要去楚南,不正是因为你吗?”
魏小渺一听,心知任何辩解皆是多馀,只能跪下伏身磕头。“陛下,请杀了小人吧。”
“朕为何要杀你?”太上皇冷冷俯视着他,虽神色严肃,却无杀意。“朕若杀了你,七王爷必会对朕心生怨恨,怕不搅得天下大乱。”
魏小渺伏在地上,整个人如坠冰窖,浑身瑟瑟颤抖,非是因为害怕死亡,而是太上皇的话重量太重,他承受不住,太上皇无疑怪罪他能让他们父子失合,引发朝野动dàng,他宁愿一死求全,断不愿背此涛天罪孽。
“若真杀你,倒显得朕这做父亲的过于偏心了。”太上皇低低叹口气。“你好自为之,起来吧。”
“小人不敢。”
“礼部侍郎来了,你倒要挡了他的路。”
魏小渺赶忙爬起来,垂首躬身退到一边去,犹自手脚冰冷,惊惶不能自已。
不远的小径上,礼部侍郎正被李驸马硬拖过来,一把将他推进亭子里,只见他连忙诚惶诚恐的拜揖:“微臣见过……”
“都是自家人,毋需多礼。”太上皇截白,亲自伸手扶他起来,态度和蔼可亲的同他话家常,似乎也没打算要对另一个儿子的地下恋人先斩后奏,毁尸灭迹。
魏小渺默默侍立在旁,见一家人和乐融融的光景,与站在角落的自己相形对比,内心不由得更加悒郁黯然,加之方才听太上皇提起七王爷之事,更觉百般滋味酸涩复杂。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qíng伤甚苦,对此四字,魏小渺何偿不是苦不堪言。
对于七王爷的思念无时无刻,想得骨头都疼了。
好几次差点抑不住冲动,想不管不顾抛开一切的飞奔去楚南找他。
九公主对礼部侍郎说,咱们宋家人哪个不死心眼,一旦认定了,就是一辈子不离不弃,到死都不会改变。
这话,不仅对礼部侍郎说,似乎也是对魏小渺说。
礼部侍郎若有所思一阵,表qíng豁然开朗,决定立刻马上返回京城。
魏小渺自然得跟上去。
“魏小渺。”太上皇叫住他,严词道:“你若让七王爷为你因qíng伤而掀风作làng,朕必饶不得你,去吧。”
“小人谨遵圣意,小人告退。”
魏小渺跟着礼部侍郎匆匆离开后,九公主对太上皇不以为然的道:“父亲,您何必对小渺那样严厉,瞧他脸都吓白了,我听闻七哥非常喜欢他,您对李从青好,却对他不好,岂不是要叫七哥心生不平,说您大小眼呢。”
“丫头懂什么,李从青和魏小渺是能放一起比的吗?”太上皇轻斥。
“都是人,为何不能放一起比,您从小教导我们要平等对待每一个大绍子民,魏小渺不也是大绍子民,难道父亲瞧不起他是个太监?”
“哎,你这丫头错怪父亲了,不将他们放在一起比,并非父亲瞧不起他,而是他们的xing子脾xing截然不同。”太上皇解释道。“不说李从青,就说魏小渺,他是奴才xing子,对他施恩用软,他只会感恩戴德,奴才那套规矩守得更死,还不如用威势吓他一吓,硬推他去给你七哥,否则恐怕他就跟着李从青回京城去了,到时你七哥说不准要弄出个么蛾子来。”
“能弄什么么蛾子?”
“例如带兵北上。”
“七哥对三哥忠心耿耿,不可能做出对三哥不利的事。”
“他不用真对你三哥做什么,他只要带兵北上,就足够让天下人以为,他想对你三哥做什么。”
九公主一怔。“七哥不会吧……”
太上皇哼笑了声。“怎么不会,别瞧他冰冻闷葫芦似的,葫芦里烧的那把火,比咱们家所有的人都要烈。”
“既然如此,您还吓小渺做什么,直接绑了送去给七哥不就得了?”
“这么做,会打坏王爷的主意。”本一直静默的驸马爷忽出声cha话。
“还是朕的状元女婿聪明。”太上皇十分欣赏的拍拍驸马爷肩膀,对九公主说:“当初你怎么想着倒追从玄,你七哥差不多也是同样的。”
“这能一样吗?”九公主仍不甚理解,似懂非懂。
“从玄,来,陪岳父走几盘棋。”
“是。”
岳婿二人施然摆开棋盘,让九公主迳自抱着两个儿子苦思不解,心想,七哥要真喜欢魏小渺,直接困人在身边日日相对,日久生qíng,何必弄得这样弯弯绕绕,这不是穷折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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