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汤,你这个酷吏,yīn险小人,趋炎附势!啊——张汤——啊……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张汤听了这话,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你做了鬼,本官还是人,怎会怕你?更何况,本官做了鬼,也会是判官,一样治得你服服帖帖。”
这边的众人听了便觉得那寒气直往脚底下钻。
李太医还是不说话。
张汤这种场面见多了,依旧是连眼皮也不抬一下,“本官最近听说了折磨人的一个新法子,李太医不如试试吧。”
他随便一招手,便叫一名狱卒附耳过来,在狱卒的耳边轻悄悄地说了一句话,别人也听不清楚,那狱卒有些迷惑,不过还是领命去了,这个时候张汤再转过脸来,面无表qíng,可是一双眼眸还是那样平静似水。
“李太医,您是jīng通医术,不知道将您的手腕隔开,一直往外面放血,这人,什么时候才能死呢?本官好奇了许久,如今便以李太医做个试验好了。来人,带李太医下去。”
李太医面无人色,哆哆嗦嗦骂了一句,“人面shòu心,张汤你竟然敢——”
“下一个……”
审问便这样开始了,张汤的速度很快,快到让整个掖庭狱中的狱卒都感到心惊胆寒,张汤的手残一向是残酷到让身为同行的这些人都看不下去的,当下竟然已经有人趴到外面去吐了起来。
可怜这一班太医,抱着团地负隅顽抗,竟然被张汤将计就计,惩罚了个遍。
有的被张汤杖责,有的被施以枷刑,烙刑,鞭刑……
种种的刑罚,花样百出,张汤的表qíng却还是像刚刚开始的时候那样平和。
唯一没有出现的,是之前第二个拿出去行刑的李太医,只是在这诸多的哀嚎声中,李太医终于出现了。
狱卒们直接将一滩软泥一样的李太医扔在了张汤面前,李太医瞪着双眼,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那狱卒心有余悸,声音都发着抖:“张、张、张大人,这、这、这李太医,他……他、他被吓死了……”
这声音,别的太医也都能听见,一看李太医身上一点伤痕也没有,狱卒说是被“吓死”的,不知道是见到了怎样地狱一般的场景才能直接被吓死!
当下便有人顶不住了,跪爬着到张汤的面前:“招,我们招了,求张大人高抬贵手,饶我们一命,我们什么都招!”
张汤的手指,一直缓缓地以一种让人舒心的频率敲击着几案,听到终于有人肯招了,他这才停了下来,食指缓缓地放下,又将那一碗冷茶端起来,喝一口润润嗓子,这才道:“做好笔录。”
掖庭这边的qíng况也传到了甘泉宫去,在郭舍人吞吞吐吐地说出李太医竟然被张汤的刑罚吓死了的时候,整个甘泉宫一片静寂。
郭舍人道:“也不知道张汤是用了什么法子,反正是说要将那李太医拖下去行刑,却不想那李太医竟然被活活吓破了胆,死了,现在说是那些太医已经全部招了……”
卫子夫一下软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她觉得自己眼前一片黑暗,只觉得头晕,王太后一看卫子夫的模样便知道事qíng是坏了。
窦太皇太后夸赞了一句:“还是这张汤最有本事,张汤是个口风严的,叫进来回话吧。”
于是身为外臣的张汤,便这样踏足了甘泉宫,也不抬头,进殿便往刘彻处一拜:“臣张汤,叩见陛下。”
“不必拘礼,张汤你说说审问的结果。”
刘彻随口说道,免了张汤的礼,又斜了卫子夫一眼,知道卫子夫是没戏了。
陈阿娇也看着张汤,他虽然没有往自己这边看一眼,可是陈阿娇却已经知道审问的结果了,一切,在张汤踏入这甘泉宫的时候,便已经尘埃落定了。
张汤道:“太医院有十三位太医收受了平阳公主与卫夫人的贿赂,其后故意诊断为卫氏有孕,而其余的太医或者是碍于qíng面,或者是担心自己的面子,或者是人云亦云,都做出了错误的诊断,实在触目惊心。除此之外,臣还审出了一事。”
“说。”刘彻只有这简短有力的一个字,可是那一抬眼,已经是滔天的杀机了。
卫子夫已经是惨白了脸色,几乎要晕倒过去,她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一切,已经完了。
这一盘棋,自己彻底地输了。
张汤继续道:“太医许继招认,卫氏曾于五日前,问他开了一种能够导致腹胀水肿的药,他那里还留有方子。此外,在太医院众人那里搜出了所得的贿赂,其中有甘泉宫的东西,如若陛下以及太皇太后和太后怀疑张汤谋私,也可请外面的大夫来诊断卫氏是否有孕。不过其实大可不必,许继有言,这腹胀之药,药效只有一日,一日之后,卫娘娘的肚子如果还在,臣甘愿领罪。”
王太后也傻眼了,证据都在,张汤又是从来不办含糊事儿的人,卫子夫这一回,是真的栽了……
卫子夫栽了,平阳公主也会受到牵连,更何况这次的事qíng,也有平阳的份儿……该怎么办才好……
窦太皇太后冷笑了一声:“没有想到我这婆子这么老了,竟然还能看到这么jīng彩的一幕戏,卫子夫,还真是厉害,哀家也佩服了……”
冷嘲热讽的话,由窦太皇太后这种位高权重的人说起来,便格外地动听。
陈阿娇这个时候终于能够舒心地笑这么一回,“卫娘娘,怎么不说话了?”
卫子夫撑着那漆案站起来,摇摇晃晃便要往陈阿娇那边走:“贱妇!你冤枉我,你冤枉我——”
她声音尖利,手指着陈阿娇,显得无比可怕。
只是下一刻,卫子夫便已经直接晕倒在地,咕咚一声栽倒,竟然也没有人上去扶,便一直死鱼一样趴在那里,似乎已经死了。
不过命贱的人,怎么死得了呢?
刘彻冷漠地看了卫子夫那要死不死的模样一眼,吐出一句:“打入冷宫。”便再也不说一句话。
陈阿娇缓缓从自己的位置上起身,窦太皇太后等人也起来了。
“戏看完了,哀家也该回宫了。”
于是陈阿娇又恭敬的一个大礼,周到到了极点,并没有任何胜利者的得意忘形,“恭送太皇太后。”
刘彻也起来,却站在陈阿娇的身边:“阿娇,一起回去吧。”
陈阿娇却摇了摇头,“陛下先行一步吧。”
刘彻沉默着看了她许久,终究还是先走了。
后面满宫都站着人,却没有人敢上去扶那卫子夫一把,任由她躺在地上。
满宫的人都跪着,陈阿娇此刻站在这殿中,一身的威严。
她缓缓地走到了卫子夫的身边,用脚尖勾起了这女人那一张脸,却狠狠地踩到那脸上面,一个鞋印上去了,这才轻笑了一声:“管你是不是装死,便在冷宫里,忏悔吧。”
她收回自己的目光,似乎觉得多看一眼都是污染,于是一转身,走出了这甘泉宫,却随口对身边的人吩咐道:“住进冷宫之后,吃食不必给够,衣服也不必给够,让她活得不像人,本宫才能高兴了。”
秋高气慡,也是个艳阳天,风里却终于有了几分清凉的味道。
陈阿娇就站在这台阶前面,眯起了眼眸,看着这未央宫的一片黑白宫殿,听到了身后细细的脚步声,便知道是张汤,她勾起唇角,“张汤,今天天气,很好呢。”
张汤垂手立在她身边,一语不发。
☆、第八十章坏
“夫人,只是这样,便足够了吗,”
馥郁走在陈阿娇的身边,望着她。
陈阿娇低头看了一眼脚下铺开的长道,然后抬首,“我像是那么善良的人吗,”
早说了解决卫子夫分三步走,卫青不倒,卫子夫就不能死,甚至卫青功成归来,卫子夫能翻身也不一定,不过陈阿娇是不想给卫子夫这个机会的。
她回到了椒房殿,看着宫人还在打扫,也没理会,个个见了陈阿娇便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甘泉宫那边的消息怕是早就传出来了,王太后早就看不顺自己,不过窦太皇太后撑着,谅她也不敢太明显。
毕竟卫子夫是自己假孕,不作死就不会死,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陈阿娇绝无道理对自己的死对头心慈手软。
刚刚回宫,旦白便从外面馆陶公主的亲信手中拿到了一封帛书,进来递给了陈阿娇,陈阿娇笑了一声,这样也快了。
话说此时的卫青还在西北争战,营帐里一靠近晚上便觉得寒气开始冒出来,眼看着要入秋,这一带怕还不知会冷成什么模样,将士们作战将更加辛苦,毕竟大家都是中原人,到外面总归是有水土不服,现下作战已经过去了许久,只是这即将到来的冬天,却让此刻坐在帐中的男人看着竹简发了愁。
这人便是卫青,剑眉星目,虽不说十分俊朗,可是一脸的坚毅,是条铁血的汉子,他抿着嘴唇,叹了口气,却在这个时候听见了外面传来的声音。
是埙声。
何人在这塞外chuī埙?
卫青缓缓地放下了自己手中的竹简,一抬眼,掀开帐帘走了出来,外面已经有了枯huáng的迹象,连天的yīn云密布,可是这埙声,便像是chuī进了卫青的心中,他抬眸,素来因为见惯人间苦楚的眼底,竟然少见地出现了一丝温qíng。
空灵的,动人的埙声,是很古老的调子了,征人别,郎不归……亲人离散,天涯làng迹……
身边的兵士们来来去去,给卫青见礼,也有远处的人听见了这埙声,便慢慢地也站住了听。
“这什么乐器,声音还不错啊。”
“可是我听着这调子,倒觉得想家了……”
“唉,不说这个。”
“我也想家了……”
家。
在卫青的记忆之中,似乎没有这个字眼,出身寒微,便是马奴的儿子,有个姐姐,也幼年离散,后来遇见了卫子夫,才知道那便是自己的姐姐,也算是弥补了卫青心中的遗憾,只是姐姐进宫之后,似乎就变了,他开始看不懂,也不想参与她的那些算计,虽然他知道一切都是痴心妄想。
如今一听这样纯粹的埙声,便像是整个人的心灵都被洗涤了,他无法不回忆起往事。
自嘲一笑,便要披着那重甲回到帐中继续研究兵书,毕竟自己什么也不懂,似乎也不能帮上李广老将军的忙,他离开长安的时候,长公主对自己说,李广已经年老,剩下的便是自己的了。
52书库推荐浏览: 时镜 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