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还真说对了,姑奶奶我就是看你半截儿身子埋进去了,所以特地欺负你来呢!
顾怀袖冷笑一声,凉飕飕道:“一句无心之失就能掩盖一切的错处,是不是我今儿杀了个人,明儿直接出门跟县官自首,说我是无心之失,就能不砍头了呢?听着老夫人您言语之间这意思,仿佛是觉得儿媳有错?”
“不是你有错,还能是谁有错?!”吴氏立刻截道。
“我何错之有?您既然都说妙慈姑娘是无心之失,就不许儿媳是无心之失了不成?”
顾怀袖可是吵嘴的高手,一句话能把人噎死个半天。
她笑吟吟,不紧不慢道:“您方才说了,儿媳动辄教训人也就罢了,想必这是不碍事的。只是说古一叫人破相,那可不是儿媳的错了。儿媳啊,是无心之失,谁料到妙慈姑娘一个好好儿的人,挨了一巴掌竟然站不稳呢?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跟我一样身娇体弱,方才患了腿疾呢!”
明嘲暗讽,一番话说得妙慈脸上颜色变了好几变,身子抖得厉害,只颤着声音说:“二少奶奶你血口喷人!”
顾怀袖端着茶,一点一点拂着茶沫,跟没听见一样。
众人都是一愣,这是个什么qíng况?
青黛上前笑着解释了一句:“妙慈姑娘,我们家二少奶奶不跟下人说话,要说话还请您叫主子们来。”
里里外外丫鬟们都觉得呕了一口血在心头,这也太……
太……
欺人太甚了啊!
可又有什么办法?
二少奶奶就是主子,明知道你说话了,我就是不搭理你!
你算个什么东西?
掌事丫鬟算个屁,就是个丫鬟罢了!
该你倒霉的时候,还不是你倒霉。
有本事爬到二少奶奶头上当主子去,不然活该你受这窝囊气!
妙慈已经在气晕的边缘了。
她抖,抖,抖,抖了半天,吴氏也完全气傻眼了。
“老二媳妇,你这也忒毒了,怎能血口喷人?不就是个丫鬟,你怎地跟她这样计较?!”
这一回,顾怀袖抬头起来了,云淡风轻道:“血口喷人?她不是跌倒了吗?送东西不仔细也就罢了,还是个小姐身子丫鬟命,这倒说我歹毒,却是没理儿呢。”
对,从头到尾都说不过去。
二少奶奶行事固然过分,动辄出手摔人巴掌。
可你妙慈要是没出错谁来打你?
打了你你若是站稳了,不就没有破相这一遭了吗?
说白了,还是你自己作!
不作你就不会死!
整个厅中的气氛已经完全僵硬了,原本要兴师问罪的老夫人已经哑口无言,身边也没个人出来帮腔,更别提早就已经完全被二少奶奶吓住的那些下人们了。
吴氏是真砸疼了自己的脚,好不容易费心将一家子里里外外的丫鬟们都喊出来,要顾怀袖在这,多人面前丢脸,杀了她二少奶奶的威风,哪里想到竟然是把自己的脸凑过去,让顾怀袖给打了。
打了左边还不够,连着右边也伸过去打了!
递过来的脸,不打白不打啊!
顾怀袖又不是傻子,自然能打则打。
没有杀了顾怀袖的威风,反倒是让她狠狠地逞了一回威风。
府里上下,谁不是欺软怕硬?
恶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二少奶奶书又恶又横又不要命,谁敢上去惹啊?
这是她们这边几个人为顾怀袖做了嫁衣裳!
好在吴氏还有个贴心的三儿媳妇,这会儿小陈氏瞧见qíng势不对,自然要上来帮腔。
这会儿若能雪中送炭,吴氏这边的好感自然是不用说了。
小陈氏一把算盘扒拉得啪啪直响,当下便轻笑了一声:“虽则没二少奶奶的错,可丫鬟毕竟也是人,如今她破了相,怎么说也有二少奶奶您那一丁点的责任。我常听人说,二少奶奶是个心肠仁厚的,不如赏她一条生路吧。”
吴氏终于等到有人来解围,简直将小陈氏看成了是救星,生怕顾怀袖截过话头就收不回去,便道:“可由什么办法?你说来听听?”
顾怀袖也好了奇,不知道小陈氏如今智计如何,且听她说。
小陈氏盘算着,早年就听说过这个妙慈是要给爷们当妾的,大哥张廷瓒那里是塞不进去了,这两年吴氏也往张廷璐这边塞了几个人,好歹姿色都不怎么样,也不得老夫人的器重。她自己又先生下了张若霆,地位便稳固下来。
一切都还好,可若是再把妙慈塞进来,qíng况可不妙。
如今妙慈太得老夫人的喜欢了,成日里陪着,比谁都会讨老夫人的欢心,便是她当年都没这样的手段。
所以小陈氏要早早地杜绝了这一点。
早听说过顾怀袖跟张廷玉夫妻伉俪qíng深,却不知若要进来一个外人,一个很得老夫人喜欢的妾室,又当如何?
小陈氏就不信了,还有哪个男人不贪鲜?
心里想好了,小陈氏开口的时候也就透着一股子难得的从容。
“婆婆,如今这妙慈姑娘无非就是破了相,愁嫁。您若是心疼她,赏他开了脸给爷们做个妾室不就成了?怕是二嫂让妙慈姑娘变成这样,也是心里有愧疚的,不如就叫妙慈姑娘去伺候着二爷,想来不是两全其美了?”
吴氏听了这话,可不是个好主意吗?
如今妙慈已经破了相,再塞给张廷璐,便显得寒酸,可若是塞给张廷玉,再合适不过了。
只要能让顾怀袖不舒坦的法子,那都是好法子!
吴氏立刻道:“可不是个好法子吗?妙慈啊,老夫人给你做主,你就去了二爷的身边伺候,好好当个姨娘,也算是补偿你伺候过我这么多年。”
天上掉下来的馅儿饼忽然砸中了妙慈,妙慈又惊又喜,竟然完全忘却了额头上的疼痛,磕头便给吴氏谢恩:“多谢老夫人怜惜奴婢,奴婢……奴婢一定……”
她说着,脸颊竟然晕红了一片,瞧着竟是楚楚动人的,又柔和了声音,眼儿媚得很。
“奴婢一定好好伺候二爷。”
“噗……”
顾怀袖一口茶喷出来,差点没笑死。
她真没想到小陈氏竟然也能出这么个馊主意!
将茶盏往桌面上一放,顾怀袖乐不可支,见着众人都瞧过来,她狠狠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又用那削葱根一样的手指压了压唇角,这才终于渐渐停下来,可声音里带着的笑意却没消失:“老夫人,您没开玩笑吧?”
“我能开什么玩笑?你如今膝下无出,肚子里没动静,怎能霸着老二不放?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可别犯了七出之条!”
这时候,吴氏终于懂得抬规矩出来吓人了。
顾怀袖叹了一口气,有些忧郁:“婆婆,您真的没有开玩笑吗?”
她一本正经的模样,让所有人安静了下来。
可下一刻,所有人就被她下一句话气得七窍生烟了!
“长得这么丑,也不照照镜子,竟然敢来我面前,想要当二爷的侍妾?真真要笑死我了……哎哟,青黛你快给我揉揉肚子!”
顾怀袖简直忍不住。
她瞧着下面那妙慈脸都扭曲了,一撑扶手慢慢地站了起来,回头先看了小陈氏一眼,才慢慢转身过来,朝着前面走,凉凉开口:“作妻,贤良淑德也就够了;可是作妾呢,一定要姿容绝色,别的不说,好歹要长得比咱们当正妻的漂亮吧?”
众人已经快要猜到顾怀袖要说什么了,心都颤抖了。
顾怀袖轻轻地伸手一摸自己的脸,再用那似笑非笑的目光看了看妙慈,“我来瞧瞧你,脸蛋不够美,胸不够挺,腰不够细,腿不够直,上下竟一无是处……”
仿佛是觉得自己说得过分了,顾怀袖轻轻举袖一掩唇,扭头低声对青黛道:“长得太丑了,二爷端怕是看不上的。”
妙慈一张脸跟调色盘一样,瞪着眼睛跟要吃了顾怀袖一样,怨毒极了。
然而顾怀袖云淡风轻,转身便朝着外头走,缎面绣花鞋踩过前面一滩碎了的瓷杯,轻声叹一句:“真不是奶奶我自视甚高,全京城都找不出比我更漂亮的来,想要纳妾啊……出京城找去吧,不过啊,奉劝老夫人您一句,江南肯定也没有的。”
江南自古最出美人,京城你说没有也就罢了,现在连江南都被二少奶奶给否了,还纳个什么妾啊!
往后谁要想当二爷的妾,先对着咱二少奶奶比比再说!
啥?
你说那么多垂涎二爷的姑娘家都羞愤yù死上吊了?
关咱二奶奶啥事儿啊!
长得漂亮是女人的原罪,你要美都不美了,那就是罪上加罪!
觉得咱二少奶奶欺人太甚?
那是欺丑人太甚,二少奶奶从不欺负比自己美的。
因为……
压根儿没有。
第一零八章霆哥儿
这已经不仅仅只是攻击妙慈那么简单了,这是攻击所有在场的女人啊!
可是你敢上去反驳吗?
敢吗?
明摆着就是攻击你们了怎么地?
攻击完了,我还要大摇大摆地走出去,就是这个范儿!
顾怀袖想是觉得无聊了,走出了门喊一句“啊,今儿天气真好”,然后搭着丫鬟的手就下了台阶。
屋里屋外所有人都垂下了头,不敢看其余几位主子的脸色,尤其不敢看老夫人的,也没人敢站出来说话,这时候说话就是自己找死,肯定有什么气都往说话的那个人身上撒。
千万不能上去找死,千万不能上去找死啊。
无数人心里祈祷着,只盼着主子们别叫到自己的头上。
结果,那妙慈一下晕倒在地,“咕咚”一下头磕下去,竟然也没个人扶。
顾怀袖回屋的时候,张廷玉还没听见外头的消息,阿德坐在外头跟小厮们一起下简单的五子棋呢。
一瞧见顾怀袖回来,那一副扬眉吐气特舒服的表qíng,阿德便躬身上去:“恭喜二少奶奶得胜归来。”
“你又没去,怎知你奶奶我得胜归来了?”
顾怀袖停下脚步,心qíng好,笑望他。
阿德道:“阿德也跟着二爷这么多年了,二爷高兴的时候就跟您现在一样的神qíng。看着走路的时候波澜不惊的,只是那唇角微微勾起来一点,可眼睛底下暖和,跟外头忽然化了雪一样,可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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