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霆哥儿是你打的吗?”
张廷璐又问了一句。
小陈氏嗫嚅着道:“妾身一时失手,听见那小子胳膊肘朝外拐,一时想不过,所以、所以昏了头……”
这话说得实在是心虚无比,小陈氏已经埋下了头。
张廷璐长叹了一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有满腹愁绪堆积,却无法对这么愚蠢的一个女人说出来。
有的苦,只能自己往下头咽。
“二嫂才没孩子多久?见着霆哥儿必定是欢喜的,又怎会害他?只有你,妇人之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只怕你伤了二嫂的心,又惹怒了二哥,回头没你好果子吃。夫妻这么多年,我也就提点你一回,怕只怕你一句也听不进去。”
说这么多,都是怕她惹到顾怀袖。
今儿听青黛说她头疼,怕是被小陈氏给气的。
张廷璐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看小陈氏已经说不出话来,又是心烦又是焦虑,猛然一想起自己还有事儿没办,便一挥手道:“你去哄哄霆哥儿,他年纪小,别再吓着他,跟个孩子计较什么?童言无忌。回头二嫂那边头疼,你给备下礼物,送过去,还有霆哥儿那竹蜻蜓的谢礼,一并过去,道个歉。”
小陈氏皱眉:“我不想去。”
这话听得张廷璐冷笑:“那你不去便罢。”
说罢,张廷璐转身便踏出了门。
小陈氏急了:“三爷您哪儿去?”
张廷璐不答,依旧朝外面走,小陈氏只觉得身子发软,又觉得儿子胳膊肘朝外拐也就罢了,怎么丈夫的胳膊肘也往外头拐呢?
平日也没见二爷三爷之间有什么jiāoqíng,难不成真是什么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小陈氏颓然坐在椅子上,一下没了力气。
张廷璐方才是去找张廷玉借书的,被霆哥儿的事qíng一打岔,竟然给忘了。
他事先给张廷玉说过一声,这一回去的时候,阿德就在旁边,“你家爷说过我借书的事儿,你去给二少奶奶那里通传一声,就说我来借书。”
阿德只叫了丫鬟去说。
顾怀袖在里间摆了摆手,“叫阿德伺候着也就是了。”
书房的事qíng与她有什么相关?
左右是张廷玉跟三爷之间的事qíng,兄弟两个借本书本不是什么大事。
顾怀袖闭着眼睛,却想着明儿孙连翘来了,该问问生孩子的事qíng了。
这边阿德得了二少奶奶的指示,便对张廷璐一笑,摆手道:“您这边请。”
“吱呀”一声,书房门被推开,张廷璐进去,便看见了张廷玉的书房。
张家兄弟们都是在书房说话,要不就是学塾,倒是都熟悉得很。
阿德道:“二爷说,您要的书都在中间摆着呢,直接拿就是了。”
张廷璐点点头,“劳烦你了,我来取书,你帮我拿着一下。”
“哎,小的给您拿着。”
于是,张廷璐直接从书架上拿书,随手又抽了两本闲书放进那些经史子集之中,偶然一扫,竟然发现一本《容斋随笔》,却道:“难怪二哥是江宁乡试的头名,涉猎甚是宽泛……”
他抽了这本书,也放进了一大堆书里,便道:“我忘了带小厮来,还要劳你帮我再送一趟了。”
阿德于是将书给张廷璐搬回去,这才算罢。
次日里,顾怀袖想着去看书,到了张廷玉书房,发现少了不少的书,有些疑惑,随手一翻,又没了自己想看的那本《容斋随笔》,一问哪里去了,才知道又去张廷璐那里了,只道一声“太不巧”,便随手翻了别的书来看。
第一一零章偷窥
过年的日子,是一天比一天近,顾怀袖这里的日子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反倒是三房那边时不时有一些有意思的事qíng传出来。
今日请了孙连翘来为她把脉,孙连翘一按完脉,便说了一句“好得差不多了”,顾怀袖抿唇一笑:“这些天可是麻烦你了,两面来回地跑,就怕你给累着了。”
孙连翘办好了顾怀袖这边的事qíng,可就简单多了。
她收拾了一下,道:“还要回府备办着年节的事qíng,我这便走。”
临走之前,她又想起什么来,忽然之间在顾怀袖耳边说了一句话,顾怀袖点了点头,自己却亲自送孙连翘出去。
转过前面花园的拐角,便瞧见了旁边一片假山石,她二人过去,说了些姑嫂间的体己话,忽然听见上头有人喊:“二伯母,二伯母!”
顾怀袖一回头,竟然瞧见张若霆坐在假山上头,吓了一跳:“霆哥儿?你在上头做什么?快下来,伺候的丫鬟们呢?!”
她断没想到,这么小一个孩子竟然在这里出现,自然是喝问丫鬟去处。
孙连翘看着这白白胖胖的小娃娃,一面是喜欢,一面也是吓住:“怎的跑到那么高的地方,多危险……”
两人正待让丫鬟过去抱他下来,不料后头假山边绕出来一个人,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二嫂、顾二少奶奶,霆哥儿这是……是我给抱上去的,这小子说想要看得远些,所以……”
不是张廷璐又是谁?
顾怀袖简直被他吓没了半个魂,一时之间有些无语,她一按自己额头:“霆哥儿不懂事,三爷怎么也跟着胡闹?”
算算今年张廷璐也才二十多,指不定也是孩子心xing。
她叹了一口气:“小孩子最怕玩闹出事,去高处是可以的,但凡要你看顾着。罢了,我送嫂嫂出去。”
“二伯母,一会儿回来请你吃桂花糕!”
霆哥儿稳稳当当地坐在假山上头,张廷璐就在下面看着他,父子两个简直……
顾怀袖又好气又好笑,想着小陈氏,若是她听见这一句话,还不知道气成什么样呢。
只是小孩子好意,顾怀袖不忍拂了,只道:“二伯母省得了,你且当心吧。”
说完,便拉着孙连翘的手朝着前面走,叹道:“这就是府里大孙子了,名唤做若霆,可是个鬼灵jīng的,淘气得很。”
“我肚子如今也没消息,看着胖娃娃怎么都喜欢。瞧着他,竟然不想走了。”
孙连翘一点也不害臊地说着,又想起自家那些糟心事来,末了说了一句:“那一日你说的事qíng,我已经修书给我父亲了,若将来事qíng有成,必定还你恩qíng。”
顾怀袖想着的却是宫里某位爷欠着自己人qíng,回头要讨的。
至于孙连翘,相互利用罢了。
只是这利用,来得比别人有那么一点子人qíng味儿。
她自己走到前面就不送了,叫丫鬟们送孙连翘走,自己却搭着青黛的手回来。
“你说我这么做,是不是越陷越深了……”
青黛不知道事qíng的原委,只当顾怀袖是跟以前一样自说自话,便没答话。
顾怀袖这也才想起来,她让孙之鼎去选宫里四阿哥站的事qíng,只有自己知道。
懒得再去想太多。
顾怀袖往回走,只看见霆哥儿还坐在上面,顿时无言。
他怀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抱了一盘桂花糕,坐在一人多高的假山上,笑嘻嘻地:“二伯母你回来了。”
顾怀袖走过来,也到假山边,难得笑了一声:“回来了。”
霆哥儿于是将桂花糕递给顾怀袖,顾怀袖拿了一块,只道:“我吃一块就够了。”
“若霆最喜欢桂花糕,最好吃了,二伯母也喜欢吧?”他眨巴眨巴眼睛,望着顾怀袖。
她点点头,吃了桂花糕,入口软烂,也算是上品,只笑道:“好吃。”
张若霆还想跟顾怀袖拉扯两句,张廷璐却道:“好了,霆哥儿别一直缠着你二伯母了,比二伯母还在养病,chuī不得风,叫你二伯母早些回去,过了年同你玩。”
张若霆看向顾怀袖:“二伯母你病着吗?”
“病快好了,来年二伯母陪你玩,现下先回去了。”顾怀袖也没有在这里待上很久的意思,同张廷璐敛衽一礼便从假山旁边过去了。
“三爷,告辞了。”
“二嫂慢走。”
张廷璐客客气气地,等顾怀袖转过身了,眼底藏着的那些意味儿才全数混杂着冒出来,复杂极了。
“爹,您怎么了?”
张若霆觉得有些奇怪,啃了半块桂花糕,糊得嘴角全是糕点碎末。
张廷璐给他擦了,只道:“吃有吃相,得亏你没在你二伯母面前这样吃,不然看你二伯母往后还喜不喜欢你。”
父子两个就在小花园里,一个手里捏了一本书看,一个吃着一小盘桂花糕,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走廊上,小陈氏的脚步已经僵硬住了很久。
顾怀袖的背影消失在了走廊的那一头,张廷璐与张若霆却对小陈氏的所在一无所知。
只有她自己看见了。
看见了方才张廷璐的眼神……
手指带着颤抖地掐入了柱子上头的红漆皮里,留下深深的一道痕迹。
她按住了自己的胸口,有些喘不过气来,身边的丫鬟扶她的手,正待要说话,小陈氏却一摆手,眼里又是震骇又是恶毒,那丫鬟顿时不敢说话了。
缓缓地退了一步,将自己藏在了柱子后面,小陈氏喘息了好一会儿,还觉得自己跟做梦一样。
不,不可能。
一定是她看错了,张廷璐……
那样温柔的眼神,对她都没有过,即便是平日里宠爱霆哥儿,也不是那样的眼神……
每一日每一日,小陈氏都能看见这样的眼神。
那眼神,不就是自己每日对镜梳妆之时所见吗?
求,而不得,于是将一切痛苦隐藏的眼神。
她求张廷璐不得,只想着做好他的妻子,可如今……竟然叫她看见他对自己的二嫂露出这样的神qíng来?
如何能忍?
小陈氏的心,顿时被剖开了这么一道,鲜血淋漓地。
悄悄地转过拐角,她苍白着一张脸,像是受了什么重伤一样,回到了自己的屋里,蒙头便大哭了一场。
丫鬟们都不知道她是遇见什么事qíng了,劝也不敢劝。
小陈氏哭得伤心又绝望,只觉得自己整个世界都塌了。
原以为他xingqíng本就如此冷淡,如今却知他有自己心头所爱,这人却不是日日睡在她枕边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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