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这小子还能说两声什么“酿”啊“娘”啊一类的,现在只顾着哭,根本没别的声音,顾怀袖只觉得张廷玉这人太讨厌。
张廷玉却兴叹:“也不知道谁一阵一阵说孩子丑,一阵一阵又不许别人说孩子丑,一阵一阵说孩子胖,跟人家的孩子比了比之后就觉得胖点也好……也不知道是谁,前阵子拿笔给孩子画了个大花脸,现在又要说我给孩子画花脸不对……啧,当娘当成这样,也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啊!”
顾怀袖哄孩子,他就在一边风凉话,浑无半点的心理障碍。
顾怀袖心里流泪,前阵子是她看着张廷玉哄孩子,自己在一旁笑,果真是恶有恶报,活该自己倒霉啊!
“乖乖乖,小胖子你最俊了,俊小伙儿是不会哭的,乖,再哭下去就变丑了……”
“哇呜……呜呜呜。”
一下就停了,安静了,“咕噜噜”的几声响,是孩子喉咙里出来的意味不明的声音,湿漉漉的一双眼睛望着顾怀袖:“阿娘……阿娘……俊……俊……”
顾怀袖:“……”
这孩子谁生的!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这是个什么道理?
一岁半的小孩儿一说哭了就变丑,立刻就不哭了,这孩子得是成jīng了吧?!
平时说话等等能力跟普通小孩子一样也就罢了,有时候愚不可及,有时候又觉得这个孩子的感觉很准。比如现在,顾怀袖相信孩子是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的,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意识,可他很准确德将这个意识表露出来了。
小孩子喜欢自己变漂亮。
顾怀袖看着这小子的大花脸,忽然笑出了声。
“等你小子长大了,我定然让你减肥去……”
她的“胖小子减肥计划”还在策划之中呢……
会试结果放榜出来,整个京城里都热热闹闹的,榜上有名的人最起码保住了一个同进士出身,前面的三名一般就是殿试金榜前三甲,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所以现在该高兴的都特别高兴,尤其是汪绎。
去年方才中了江宁乡试的头名解元,今年就要将状元收为自己囊中之物,可谓是chūn风得意。
放榜翌日,汪绎这乡绅之子,便请人在大福堂酒楼喝酒,还特意将请帖递到了张廷玉的府上。
张廷玉看了请帖,脸上扯出个笑容来,只问顾怀袖:“你说我去是不去?”
“爱去不去。”
顾怀袖扬眉,却又回头,“不过……你忍得住吗?”
说对了,张廷玉忍不住。
他还是要做官的人,现在不认识人,往后往哪里走?
所以他也不过是不大高兴一阵,去还是要去的。
张廷玉走后,顾怀袖想了想就抱着孩子去看吴氏了。
陈氏知道今天是顾怀袖第一次抱着胖哥儿去看吴氏的日子,今天也在吴氏屋子里坐着等,顾怀袖这一来倒是有一种婆媳和乐的感觉了。
只是顾怀袖觉得别扭,她带着孩子给吴氏请了个安,这才让王福顺家的带着孩子去吴氏的身边。
吴氏和颜悦色道:“二儿媳妇先坐下吧,哎哟,胖孙子到祖母身边来看看,看看……”
胖哥儿对吴氏还不怎么熟悉,不过看着似乎不是很吓人,就轻轻咬着自己手指头,看着吴氏。
自打霆哥儿没了,吴氏就像是被打蔫儿了的茄子一样,顾怀袖生下胖哥儿之后她只去看过几回,似乎也知道自己往日做的那些事qíng对不起二儿媳妇,也不敢去看。
现在磨了这一年多,总算真正地抱着孙儿了,她倒一下老泪纵横起来。
顾怀袖沉默着坐在一边,看吴氏擦眼泪逗弄孩子,她瞥了一眼坐在自己左手边的陈氏,陈氏也眼带着艳羡地看胖哥儿。
后院里三个女人,头一次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只因为这个刚刚出生没两年的胖哥儿。
尽管胖哥儿还是胖得跟只球一样,可吴氏只把它当宝贝疙瘩一样地看,哄着胖哥儿竟然就不搭理旁人了。
胖哥儿伸手想要拿吴氏戴在手指上的一枚玉戒指,吴氏也就退了下来让它拿着,只道:“这东西拿着就成,不能往嘴里放,回头千万要小心,放到小娃娃看不到的地方去……”
顾怀袖瞧见那玉戒指是特别漂亮的huáng玉,也不知道是吴氏戴了多少年的东西,胖哥儿伸手这么轻轻一摸,竟然就让吴氏把戒指给脱下来了,她难免有些着急:“老夫人,这么贵重的东西,您……”
“他不过是个小孩子,玩玩东西也不打紧的,回头若是胖哥儿不喜欢了,你再给我送回来就是……是吧,二孙儿就是乖……”
吴氏喊他二孙儿,只因为前面还有过一个霆哥儿。
顾怀袖终于不说话了,陈氏轻轻拍了拍她手,也是一个意思。
两个女人就这样看着,一直等到太阳要落山了,要带孩子回去喂奶,老太太才恋恋不舍地就孩子放回王福顺家的那里,这才让顾怀袖带着走了。
至于张廷玉那边,今天也足够jīng彩。
汪绎在酒楼大肆宴请今科的士子们,人人都要给他这个头名面子。
按着科举场上的规矩,名词低的人见了名次比自己高的人都要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张廷玉虽是第四,又是东阁大学士的儿子,上头有三个人名次比自己高,汪绎便是最棘手的一个。第二名季愈和第三名王露,说话时候好歹还顾及着张廷玉的身份,可汪绎之前在考场上被张廷玉削过一回面子,这会儿见到张廷玉来了,说话便不客气起来。
汪绎又不是白痴,特意将请帖递到了张廷玉的府上,就是等着张廷玉来呢。
本以为张廷玉肯定会有顾忌,或者因为羞愧不肯来,这会儿竟然来了?
这不是没脑子,平白地上来找羞rǔ吗?
汪绎端着酒杯,冷笑了一声,朝桌面上一放:“还以为张二公子自恃出身高贵,所以不来了呢。”
张廷玉刚刚入席就听见这样的一句话,还好早就有了预料,知道汪绎要仗势欺人,可又有什么办法?有舍有得,张廷玉必须要舍弃一些东西,才能得到一些东西。
他面不改色地一笑:“祖祖辈辈都是科举出身,凭借这一条路入仕,哪里有什么出身高贵不高贵的说法?而今大家都是白身,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可见如今富贵,当年不过百姓,而今高贵自然有高贵的原因。”
汪绎脸色一下变得难看了。
这是明里暗里地讽刺他自己说话不注意,谁还能说张英的高官厚禄是当初科举徇私舞弊来的呢?
一旁的年羹尧也是这么多人之中出身比较好的了,正常来说这里坐着的少有寒士,毕竟读书也是花钱的事,没钱读不起。
这里面有满军旗的人,也有汉军旗的人,更有普通的汉人,出身比张廷玉高的人不是没有。
汪绎一开口,可几乎就将出身比他好的人给得罪遍了。
张廷玉一开始还不是很高兴,可是听见汪绎自己作死之后,竟然微微地笑了起来。
这汪绎什么都好,就是沉不住气,还不够老辣,想来是还不懂什么叫做官场。
反观这里,有点智商的都没接汪绎的话,倒是汪绎一下尴尬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汪绎举头喝了一杯酒,才又道:“今日虽然是我汪某人请客,夺得了会试的头名,不过大家可知道,汪某人不是头一个jiāo卷的,张二公子才是头一个jiāo卷的,虽然并没有能够夺得头名,可咱们不如为这头一个走出考场的人gān一杯?”
年羹尧已经听出来了,这汪绎今天是准备跟张廷玉对着gān啊。
年羹尧也在今科会试榜上,只是他今年不过才二十一岁,相比起诸多年纪是他两三倍的老学子,他的文采自然要稍差上一些,可少年之时就能过了会试,何等风光荣耀?
这里坐着的人谁不说除了汪绎之外,最厉害的就是他了?
最先jiāo卷的张廷玉没能夺得状元,这其实是两件根本打不到一块儿的事qíng,可偏偏最后夺得状元的人是第二个jiāo卷的汪绎,这不就出问题了吗?
现在汪绎觉得张廷玉抢风头了,他想要在这样的场合将风头给夺回来。
张廷玉若无其事地举杯:“那便多谢诸位,满饮此杯——”
众人很配合地举杯,倒是年羹尧看着汪绎,只觉得汪绎要倒霉了。
一旁第二名季愈脸色不大高兴,喝完了酒笑了一声,只道:“我倒是觉得张二公子才思敏捷,不是寻常人能达到,我这个接近收卷了才jiāo卷的,诚恳地敬您一杯。”
季愈起身,双手举杯,敬了张廷玉一下。
张廷玉倒是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欣赏自己,不觉得自己没有真才实学。
其实放榜之后,随之流出来的还有诸多考生的答卷,张廷玉因是头一个jiāo卷的,并且在会试之中的名次也很高,也有许多人关注张廷玉的答卷。
这一看,便有人看出了深浅,觉得张廷玉的答卷至少相当于汪绎答卷的人不在少数,又加之汪绎跋扈,而张廷玉谦逊,一点没有高官厚禄家族出来的高傲气质,很让人心生好感,想要结jiāo。所以在汪绎削张廷玉面子的时候,自然有不少不喜欢汪绎的人出来搅局。
季愈就是其中一个,他觉得汪绎是庸才,要有人排在自己前面,也不该是他。
所以现在季愈直接给张廷玉做面子,就是不喜欢汪绎。
偏偏汪绎还不识趣,继续讽刺张廷玉。
旁边的第三名王露则附和着汪绎,只道:“jiāo卷早不一定答卷好,汪兄这才是真本事啊!”
汪绎立刻笑出了声,随后道:“我这里养了两个伶人,号为双白菜,今日出来且为大家演奏一曲,大家高兴高兴。”
于是一拍手,从里面走出来两个作旦角打扮的戏子,眼波儿柔媚,却有喉结,乃是不折不扣的男人。京师狎优伶之风盛极一时,出入带优伶已经不是什么稀奇的事qíng,这些都是在戏台上扮演相公的角色,容貌品相比之jì馆之中的女儿们好了不知多少,因而汪绎很是喜欢。
之前张廷玉见到过的那个jīng瘦的文士看了,大为头疼,这殿试还没完,他就在这么多人面前bào露自己好男风,这人长叹一声上前就去拉汪绎:“汪兄,这里是京城,又是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你可别这样放làng形骸……”
汪绎一听顿时就不高兴了,高喊一声:“拿笔墨纸砚来!”
52书库推荐浏览: 时镜 清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