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老徐头想想,再让顾瑶芳这么闹腾着也不是办法。
三姑娘这法子,虽是不大地道,可非常时期,又怎能以寻常手段对待?在这时候,灌安神汤,也不失为实用的法子了。
他连忙道:“三姑娘说得极是,老奴这就去办。”
老徐头招手找了几个人,叫人熬碗安神利眠的汤药来,一会儿按着林姑娘喝下去。
平日里顾瑶芳喝的药多了,今日刚刚回府,安神汤之类的,早就备下,略一热就端过来。
顾瑶芳还在屋里哭喊,骂着顾贞观狠心绝qíng,又说他老不知羞,为着顾家的脸面,也不该惩罚自己。
她生怕顾贞观是让她去死,又是怕,又是怒,急得咳嗽不止,又吐了血。她哭晕过几回,醒过来,还能继续哭闹,也真是……
又没叫她去死,走个康庄大道,也吓成这样?
太子府,怕还是能进的,只是进去之后是混出个人样,还是被吞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就看看顾瑶芳这脑袋什么时候转得过弯来了。
婆子们都是教调过丫鬟的,各有各的手段。
安神汤一端过来,就按住顾瑶芳,给她灌了下去。
屋里初时还吵闹,没过一刻钟就安静了下来,婆子们出来说一句“睡了”,便知事已成了。
顾瑶芳是今天明天就要走的,在顾家待不了多久,顾怀袖要做什么,也就今天了。
她道:“我进去看看大姐。”
老徐头想了想,站在外面,没跟进去。
顾怀袖走进去,屋里还站着一个婆子。
“林姑娘睡着了?”
顾怀袖问那婆子,同时走过去,青黛掀开外面帘子,让自家小姐进去。
可顾怀袖却摆摆手,叫她在外面等着。
婆子恭敬得很:“回三姑娘的话,喝了安神汤,已经睡熟了。”
“你出去吧,我同林姑娘说几句话。”
顾怀袖看着这一地的láng藉,小心翼翼地避开了碎裂的瓷片,这才来到顾瑶芳的chuáng榻前面。
她整个人憔悴得不成样子,脸色青白,眼皮子紧紧搭着,跟个要死的人一样。原本盘得好好的头发,全部散落了下来,活像个乞丐。
顾怀袖一步步,来到了顾瑶芳面前,青黛在外面守着,婆子也出去了。
没人怀疑什么,顾怀袖又不杀人又不放火,能出什么事儿?
可没人知道,她要做的事,比杀人放火惊险多了。
看着躺在那儿,对周遭事物一无所知的顾瑶芳,顾怀袖终于笑出声来。
她先在屋里扫了一遍,想到这样重要的东西,顾瑶芳不至于jiāo给丫鬟,也是刚刚从顾贞观那里回来,不至于藏在箱子底下,多半还是在chuáng上。
上前去,在顾瑶芳身上摸了摸,没找见东西。她于是掀开那枕头,果然瞧见下面压着一只jīng致的荷包。
最直接的办法,往往最有效。
也亏得现在qíng况特殊,直接灌她喝了药,平时顾瑶芳防着顾怀袖跟防贼一样。
顾怀袖动手,都还要考虑是不是会惊动他人的问题,现在不用了,眼瞧着顾瑶芳要走了,谁搭理她去?
怕是这一屋子曾经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没个好下场的。
可那与顾怀袖有什么相gān?
她面无表qíng地拆开了荷包,果然摸出了一枚翠绿的扳指。
也看不出这扳指有什么差错,老大的一枚,若戴着定然觉得醒目。
顾怀袖掂了惦,眉头一皱,手指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内侧,又转动着这一枚翡翠扳指。
为了这看上去没什么特征的扳指,至于吗?
兴许是皇家的东西,件件都登记造册,或者画了形状?不大可能……
手指忽然顿住,顾怀袖忽然摸到了点什么,心头一跳。
她脑海之中飞快地闪过四阿哥胤禛那一张煞星冷面,手指跟着抖了一下,可下一刻她就做了决定。
只要这扳指过了她的手,不管她是知不知道这里面的猫腻,她都免不了沾上腥。
既然左右都避不过,那就坐实了这怀疑又如何?
若是要死,肯定逃不了,若是能活,这又算得了什么?
她一瞬间就想开了,手指指甲往扳指内侧轻轻一划,再一看,却是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如此。
一枚扳指,却是内藏dòng天。
顾怀袖手指轻灵得很,决定之后,便再没抖过一下。
她仔细地将那东西读了,却是心头巨震。
难怪,难怪四阿哥一面摆出为太子办事儿的模样,却在她这边敷衍了事了!
可这字条……为什么太子爷也在找扳指?
想不清。
她只知道如今麻烦也来了,她既然看了这字条,就面临新的选择。
扳指,怎么办?
密信,怎么办?
拿走扳指,顾瑶芳醒来定然生事,指不定捅到太子那里去。
顾瑶芳应当不曾发现这扳指的秘密,否则早回了太子怀里,不必在无锡苦熬两载。
她细密分析了一阵,决定铤而走险。
就算是自个儿倒霉,她也得让那些高高在上的爷,着急这么一回。
更何况,如今除了这,也没别的办法了。
她一面是心存报复,一面是别无选择。
心电急转,想完不过转瞬。
将那一枚扳指塞回荷包,放回顾瑶芳枕头下面,那字条却被顾怀袖收起来藏好。
最后看一眼顾瑶芳,顾怀袖只冷笑一声,“我只盼着,这辈子都不再见到你!”
说完,她转身就走,“青黛,回屋。”
第二十四章议亲
到底顾瑶芳还是走了,现在应该称她为“林姑娘”。
那时候,顾怀袖坐在自己的屋里,根本没出去看一眼。大晚上,悄无声息,顾瑶芳还昏睡着,一点也没感觉。
也许,明天早上一睁眼,她就会发现自己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顾怀袖将那小小的纸条fèng在了随身挂着的香包夹层里,也不敢怎么动。
太子爷在乎这扳指的话,应当也知道里头有猫腻,至于顾瑶芳拿着没猫腻的扳指去了,到底是什么下场,也与顾怀袖无关了。
一旦顾瑶芳离开,就已经不是顾家的姑娘了。
“小姐,您还不睡吗?”
青黛把手里的针线活儿放下,揉了揉眼睛,看顾怀袖还坐在那里心不在焉的看书,打了个呵欠,有些困了。
顾怀袖把那一本书一扔,只问道:“那边院儿里是个什么qíng况?”
“方才进来的时候,看见那边的丫鬟都没了。”
说没就没了,青黛跟顾怀袖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顾瑶芳那院子里的丫鬟,都是要走的。
从此以后,顾怀袖就是整个顾府里唯一的小姐了。
以后不会有人喊“大姑娘”“三姑娘”来区分,只“姑娘”两个字,就足够了。
顾怀袖起身,伸了个懒腰:“明日就是明珠长子的忌辰,我父亲怕是要去的。指不定,我们也要跟着走一趟,还是歇了吧。”
“奴婢伺候您歇息。”
青黛走过来,整理chuáng铺去了。
这一夜,顾怀袖睡得出奇地好,竟然也没有一大早地起来。
青黛是卯正三刻才叫她起来的,天都亮开了一些。
青黛问:“您去给老爷请安吗?”
顾怀袖眼皮子一搭:“暂时不去,现在他大约不大想见到我。”
顾贞观年纪大了,也不是每一日都起得那么早,很久以前就免了晨昏定省,只初一十五走一趟。现在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更不要说,顾怀袖心里有疙瘩,她见了顾贞观放不开,顾贞观见了她也难受。索xing能少见,就少见。
这些也不必跟青黛解释,她伸了个懒腰,起来洗漱之后用粥。
刚吃到一半,张妈就进来,哆哆嗦嗦地说了个消息。
“大小姐那边的丫鬟婆子全被发卖出去了。原来贴身的大丫鬟青溪,被灌了哑药,折断了右手的手指,配给庄子里一个小厮了……”
声音一下就消减下去。
顾怀袖抬眼,冷冷看着她:“大小姐?”
张妈陡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想起自己原来还是大小姐院儿里的人,前一阵想着回大小姐那儿去,现在……
“哎哟!瞧婆子我这嘴!姑娘您别见怪,我嘴笨,脑子也不灵光……”
嘴笨?脑子也不灵光?
顾怀袖低头盯着勺里的粥,轻轻chuī了chuī:“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事儿的吗?”
“这倒不是,就是跟姑娘您说说。方才老徐头来,说又拨了四个丫鬟给小姐,您看着四个怎么使唤?”
就是个傻子,现在也该看出来了。
顾瑶芳一下消失在府里,明面儿上是当了大户人家的小姐去,可事实上境况怕很凄凉。
要紧的在于,顾怀袖还在。
从此以后,府里就这一位姑娘了,还不上赶着巴结吗?
顾瑶芳一走,顾怀袖这里的丫鬟都多了起来。
意料之中的事qíng,顾怀袖道:“我这屋里也不大需要人,jiāo给青黛吧,有时间就安排。今儿怕是来不及了,先晾在一边,等回来再说。”
青黛跟张妈都俯身称是。
张妈这心里有些惴惴不安起来,老觉得三姑娘这话里的意思不对,可又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唯唯诺诺应了几声,便告退了。
张妈一走,顾怀袖那眉头就皱得老紧:“手脚不gān净的撵出去,留下能用的。新来的不必进我屋子,一律粗使,谁要不愿意,回了徐管家,直接滚。”
“奴婢明白。”
青黛应了声,垂手站在一旁,心里却是唏嘘了起来。
好好的青溪,就这样发卖去了庄子上。
也是无可避免的,她是顾瑶芳的贴身丫鬟,顾瑶芳自己是个前途凶险的,她也不能带走,留着自然生祸端。
灌了哑药,不能说话,废了右手,不能写字……
顾怀袖对这一切,却是有些无动于衷。
这些都是免不了的,她也不会生出什么救青溪的念头来。
若青溪轻易投奔自己,顾怀袖不会相信她,也会觉得这是个时刻能变节,有二心的人。她不是善人,规则就是如此残酷,不能赢,又有什么办法?
垂着眼,慢慢喝完了粥,顾怀袖起身收拾了一下,就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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