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罗玄闻的名义,每月往张府送钱,同时扩大在盐帮的战线,有张廷玉在背后撑着,安全至极。
所有人都以为他沈恙近一年来穷困潦倒,几近落魄,实则他暗中握着盐帮的命脉,日进斗金轻而易举。
即便是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对手,现在想起沈恙这偷梁换柱的把戏,张廷玉也是由衷佩服。
只是,越是了解对手的本事,张廷玉杀心就越大。
他于顾怀袖说了罗玄闻之事,而后让顾怀袖附耳过来,略jiāo代了几句。
沈恙能偷梁换柱,暗度陈仓,张廷玉也能将计就计,舍不得孩子套不着láng,他且让对方误以为自己还什么都不知道……
顾怀袖听了,也微微眯眼,道:“你这坑人,忒狠,若是这一计成了……他便是万劫不复……”
“正要这样才好。”
张廷玉无名指点着那一片茶叶,只感觉着指腹下茶水的湿印子都要gān了才停手。
他微微一笑,只道:“你还是准备着点禅寺的chūn会吧,带着四弟妹也去,一家子都去……”
第一六八章莫比乌斯环
计划一定好,张廷玉便已经叫人下去办了。
沈恙此人自负鬼才,又成功蒙蔽了张廷玉大半年,现在定然猜不到张廷玉已经知道罗玄闻已经死了的事qíng。
现在张廷玉还真没办法拿捏住沈恙,一则,他不能让沈恙发现自己已经知道真相,在雷霆一击出去之前,不能有任何的差池;二则,现在沈恙还恨小心,毕竟看现在每个月那边的报账qíng况,也知道还在发展的阶段,真要说将沈恙一锅端,他的罪名还不够大,要好好地设下一个套;三则,他在江南除了宋荦,还没有足够的人手。
要忍,还要忍。
利用这一段时间,持续着反过来蒙蔽沈恙。
其实从一开始,张廷玉几乎就站在一个不会失败的制高点。
因为他是皇帝近臣,所以自己行事小心,少有留下把柄的时候。
若说他有什么把柄留下,约莫只有当初与邬思道一起,让茶行哄抬茶价,还有养了罗玄闻并且给罗玄闻撑腰这一件。
不过茶行的事qíng本身就与沈恙有关,还牵连到他身上,更不要说张廷玉当时只是说了一句话,具体出谋划策的事qíng落在邬思道的身上;至于后面一件,现在沈恙自己就扮演着罗玄闻的角色,自然更不可能出事。
也就是说,张廷玉没有致命的把柄握在沈恙的手里。
而沈恙,却是铤而走险贩卖私盐。
现在他自己又是罗玄闻又是沈铁算盘。作为沈恙,他现在困顿于自己茶布米生意;作为罗玄闻,他紧握着小半个盐帮的私盐生意和一部分官盐的生意,赚得盆满钵满。
一人分饰两角,他掩饰得近乎完美。
现在只要在盐务上陷得太深,等到他变成了官盐大盐商,私盐大盐枭,张廷玉就可以下刀了。
他相信,这日子不用多久了。
张廷玉现在不仅不会立刻解决沈恙,相反,他还要养着沈恙,背后给沈恙撑腰。
只是,这件事要做得隐秘一点。
他要勾着沈恙,将生意越做越大。
年羹尧去年外放了四川的主考官,今年也已经回来了,四川的举人们也要叫年羹尧为老师。
而四川的盐业,也很不错。
占据长江水运之利,更是井盐业发达,这是一个很好的鱼饵。
蜀中盐商,富者并不弱于扬州。
只要引得沈恙往四川走,把“盐”这个字的盘口给拉大,那张廷玉就能在合适的时候一网打尽了……
他今天要修书告诉“罗玄闻”,四川盐政快换人了,他会放一个人往四川去,让“罗玄闻”留意着四川那边的事qíng。
不需要说太多,沈恙是个聪明人,张廷玉只透个消息出去,有野心的人很快就会自己跟上。
算计有野心,并且毫无防备的人,太简单了。
就像是当初沈恙轻而易举地伪装成罗玄闻,而张廷玉也没怀疑一样。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张廷玉这边已经有了打算,只管照着去走。
顾怀袖最近要忙碌的事qíng却有很多,给三房那边新换了一批丫鬟,都是年轻漂亮生得乖巧,又聪明剔透些的,心术不算坏。除此之外,就是给张廷璐物色续弦的样子,一想到当初小陈氏,顾怀袖现在都只能摇摇头。
若是要再找,一定要是个心术够好,心思也够通透的。
张廷玉那边跟张廷璐说过了,张廷璐也没拒绝,年纪大了,也总要个人继承家业的。
二月初将府里的账目给算完了,早上将最后一本账本码放在书案上,顾怀袖甩了甩自己的手指,就叫人准备着车驾,要带着小胖子往点禅寺去了。
点禅寺在京郊,乃是个难得的僻静之所,不过因为风景优美,刚刚一开chūn,就有早开的桃花铺满山寺。
远远地一眼从道上望去,倒是刚刚划开了雪花不久的山腰上,点点粉红色摇曳着,像是美人香腮雪。
顾怀袖还跟胖哥儿说着话,最近屋里一直都想给胖哥儿取个什么名字好,张廷玉说了一个又一个,都被胖哥儿给否掉了。
“你说你也是,你爹给你起个名字还真不容易,我看他除了忙着朝中的事qíng,最大的就是忙着给你起名字了,要不咱们今儿回去,随便写几个合适的字,你给抓阄了,咱们早日把名字给定下来,然后找个先生给你开蒙?”
顾怀袖搓着自己儿子的脸,感受着这种ròu嘟嘟的触感,有点停不下来。
胖哥儿已经习惯了被他娘当做面团揉捏,这会儿嘟着嘴唇,有些模糊不清道:“我小胖,一定要取个好名字……娘你别瞎给我爹建议,让他好好想想。”
“你倒还使唤起你爹来了?”
顾怀袖忍不住“啪”一下给了胖哥儿头上一下,只暗道最近张廷玉身上压力不轻。
鄂伦岱、阿灵阿这些人,真是像疯狗一样咬起来,都说是张廷玉不合适,要皇帝收回成命。
三月里才会试,眼看着就要一个月了,大江南北里里外外数千举人,都已经进入了京城,现在却都不敢做什么。
往年这种时候,点好了考官,大家都开始“递卷头”了,今年没人敢。
只因为,今年这个会试主考官的位置一般已经定了,今年虽然已经点了张廷玉,可是八阿哥在江南士林之中声望颇高,还有翰林院之中一gān人等帮着他散布好名声,所以会试总裁官到底是谁,至今还是没有定论的事qíng。
张廷玉这个总裁官的名头,根本就丢不起。
他需要抓住机会往上面爬,如果自己没有更高的本事,又想要中立,无异于痴人说梦,只能被人排挤。
张廷玉迫切地需要一股属于自己的势力,皇帝是把他当做继承张英的人来看的,所以这一次一则是不给皇子们发展自己势力的机会,二则是要给张廷玉在朝中站稳脚跟的机会。
所有的考生的都是要拜主考官为老师,成为他的门生的。
可想而知,如果张廷玉真的坐稳了会试总裁官的位置,那就是真真的“桃李满天下”了。
而且,这些人都是将来会高官厚禄的文臣,当一次总裁官真是什么人脉都有了。
最近顾怀袖眼看着张廷玉早在写折子,晚也在写折子,一半是要处理顺天贡院这边的事qíng,另一半则是南书房那边的棘手案子。
每天各地汇聚到中央的折子不知道有多少,皇帝一个人是批不完的,张廷玉他们这些南书房的人就是批折子,还要帮着康熙票拟圣旨。
而张廷玉一手漂亮的字,自然也是深得康熙的喜欢。
这样一来,张廷玉越来越受康熙的器重,人也越来越忙,有时候半夜宫里开传召,人都要立刻换上衣服去宫里……
这些辛苦,他从来不往外面说。
小胖子整天缠着张廷玉要名字,让顾怀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她点着胖哥儿的鼻子,跟他来一回君子约定:“你爹现在忙得焦头烂额,等到今年会试结束,五月的时候,就让你爹给你起个好名字好不好?”
其实能选择的就只有那几个字,到底要怎么取还是件令人犯难的事。
每当娘点着自己鼻子说话的时候,他就觉得娘现在这种恬淡的表qíng很漂亮,平平和和地,看着就觉得暖和。
胖哥儿伸手抱她娘的腰,仰着脸看她:“那小胖到时候要一个很好听很好听的名字。”
“好。”
顾怀袖点着头,拍着胖哥儿的肩膀,很快就看到了外面的点禅寺的山门。
胖哥儿撩开帘子朝着外头望,道:“娘,好多马车和轿子啊,您看,山上的雪化了,变成小溪流下来了!”
山下兰芽短浸溪……
顾怀袖觑一眼,却道:“确是个好地方。”
“娘,我听大伯母之前说,之所以给我起名叫小胖,还不给我起大名,是怕我半路夭折,长不大是吗?”小胖子又问了一句。
顾怀袖只叹气:“你大伯母怎么什么都告诉你?”
“大伯母还给我绣荷包呢,可厉害了……不过大伯母为什么老是喝药啊……还有,三叔知道好多东西,前几天三叔还说他小时候抱过我,给我讲了好多稀奇的东西,说在南面有长着金色头发,蓝色眼睛的,叫……叫……哎!娘,你看,就是这种!就是这种!”
胖哥儿一直探头探脑朝着外面望着,一下瞧见了一堆人,立刻兴奋地指着其中一个深目高鼻、金卷发蓝眼睛的男人大声叫起来。
顾怀袖坐在里面,只觉得小胖子撩着帘子不好,一把将他给抓回来,不过那一刹那,已经瞧见了外头的人。
张廷玉之前说的果然没错,今天点禅寺chūn会,太子等皇子几乎都来了,看着皇子们年纪大的都已经蓄了须,年纪小的还没及冠,倒是各式各样,各有风采。
因为马车还在走,顾怀袖倒是一眼就看见了那个高了太子大半个头的人,这就是被胖哥儿指着的。
康熙格外宠爱太子,允许太子结jiāo江南士绅,还允许他跟外国传教士来往。
眼前这个人的确是金发碧眼,不过顾怀袖不认得,也不想认得。
她将车帘子掩紧,只道别惹上什么祸事,这chūn会还不得不去,不少勋贵后院都给顾怀袖发了帖子,不去就是拂人面子。
车驾到了山前停下,眼看着就到了山前,顾怀袖下车之后就在寺中小僧人的接引之下往后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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