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宰相厚黑日常[清]_时镜【完结+番外】(2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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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考生已经提前入场,时间一到,康熙亲笔手书的头场考试考题便已经送到了顺天贡院。

  张廷玉带着人一路出去迎题,而后才将试题jiāo帘后立刻印刷出来,待子时一到再分发给诸位考生。

  会试的题目,尤其是头一场,基本上除了皇帝没人知道,连主考官都只能先于诸位举人大半天知道而已。

  所以,会试基本上没有作弊的可能。

  监考是件苦差事,主考官们进入考场之前都喝了一杯茶。

  李录予很古板,时不时对着张廷玉冷嘲热讽,倒是彭会淇很会说话,还恭维着张廷玉。

  彭会淇乃是工部侍郎,官三品,却虚心地来问张廷玉治河修堤的事qíng。

  张廷玉心知彭会淇乃是这一次八爷好不容易弄上去的人,考差的时候就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徐cháo给放了水的,这副主考官的名头自然是来得名不正言不顺。

  原本不怎么想搭理这个人,可他问得烦,张廷玉索xing一口说了个完。

  眼看着一杯茶终于要见底,三个人这才离开了后堂,朝着前面号舍而去。

  头场考三天,老规矩罢了。

  三十九年的时候,张廷玉还坐在这里,也是无数举人之中的一个。

  六年之后,他站在考场之中,已然是整个考场里最大的一个。

  主考官。

  时易世变,他也总算得意这一回。

  只不过,早说了监考是件苦差事,三名主考官往堂上一坐,什么书也不能看,坐姿端正标准,一动不动,看着最近号舍之中的动静。

  张廷玉就这样直挺挺地在考场之中待了三日,头场的第二日就已经有人放牌走。

  众人都想知道谁这样早jiāo卷,虽无法与当年的张廷玉相比,可也算是天纵奇才了。

  结果一看,不是那跟张廷玉抬杠得厉害的范琇吗?

  这人生得眉星目朗,堪称是美男子一个,临离场的时候还对张廷玉冷笑了一声。

  最后一个离场的人,也是张廷玉注意过的。

  那个将酒壶砸下来,砸中了张廷玉轿顶的,林之濬。

  很明显,走的时候,林之濬不像范琇那样有底气,甚至见到张廷玉之后还心虚得不得了。

  十年寒窗苦读,结果酒壶砸中了主考官的轿子,林之濬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得罪了什么人。

  刚刚走出考场,这个衣着寒酸的举子,便当街哭了起来。

  出考场哭泣的人不在少数,可哭得跟林之濬一样厉害的,还没见过。

  众人都道是稀奇了,这人怎么哭得这么伤心?

  一问,林之濬却大叹道:“但求无愧我心,何人解吾平生意?一朝罪权贵,名落孙山矣……唉,不说也罢。”

  林之濬家境贫寒,一人读书几乎耗尽家财,乡试中举之后虽然有不少人给他添了盘缠,可到了京城又哪里够花?

  现在只要一想到考场之中所见到的那个主考官的样貌,听说那就是轿子里的人,林之濬便一阵一阵地绝望。

  他都不知道自己后面两场考试是怎么下来的,走出考场,见着人人欢笑,他却是愁眉苦脸。

  范琇走过来,只道:“林兄怎的这样?刚刚考完这一场,怎么也该高兴啊,以林兄之才,必定高中!”

  众人也都笑了起来。

  范琇生xing开朗,又敢骂主考官,可谓是让众多对张廷玉不出书怨恨至极的举人们喜欢,很多人都喜欢围在他身边。

  丙戌科会试,施云锦、吕葆中、贾国维等人乃是夺头名的热门,范琇自问也不差,这会儿高兴得很。

  林之濬又怎么高兴得起来?

  他苦笑一声:“我得罪了考官,唉,不说也罢,如今是没心思去想别的了。诸位尽欢,林某回去大睡一场……”

  彭维新,彭氏的哥哥,就站在这边,笑看着林之濬。

  他与张廷玉有姻亲关系,不在五服之内,也不用避嫌,今科会试他定然榜上有名,所以胸有成竹。虽然之前彭氏叫人来传过张二夫人的话,可一个妇道人家的话有什么了不起?

  彭维新压根儿没把顾怀袖放在眼底,还怂恿自己的妹妹,好歹在张府多表现表现,别让顾怀袖压着了。

  彭氏在张府被顾怀修压得死死的,让彭维新很不高兴。

  尤其是在顾怀袖叫彭冰莹传了那一句话之后,彭维新便对张廷玉这一位夫人心生厌恶了。

  现在旁人都说他彭维新是定然榜上有名,彭维新一面得意,表面上却还谦虚得很。

  顾怀袖这些天都在家,每天都自己一个人吃饭,反正张廷玉要一直忙到会试结束了。

  一场考完,就要开始糊名易书,前面在考,后面就已经在房内阅卷,十八房官齐上阵,张廷玉只坐在房内喝茶。

  这会儿几名主考官终于可以聊会儿天了。

  李录予与彭会淇都不是皇帝党,他们一个给八阿哥办事,一个给大千岁办事,还好主考官是中立的皇帝派。

  张廷玉想着便道:“房官们一会儿荐卷上来,还请两位掌掌眼……”

  下面阅卷的十八房官都是翰林院里面出来的,以前也有举人担任十八房官,可现在是非进士不当房官,不然被考的人就要问了:你一个举人,凭什么改咱们这些举人的试卷?

  为了避免争议,大多数的房官都从翰林院出了。

  不仅是进士,还是翰林,谁敢再议论两句?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读书人心底都傲气着呢。

  张廷玉说着,正喝着茶,下头房官们便已经将头场考试之后的试卷给荐上来了。

  会试阅卷,从下到上一层一层提选,房官们在帘外读卷,如遇到漂亮的试卷,便圈点勾画贴上一张纸条写个上点评批语,然后着人往主考官那里荐卷。

  三位主考官要一起商量裁定,这才能选定是不是要录此人。

  张廷玉早先就看过一些人的作品,如今荐卷一上来,放在最上面一张,张廷玉细一读用典及其文风,一下就知道了。

  ——范琇。

  他是主考官,头一个便该他看卷,看完了试卷,他又扫了一眼房官留下的批语。

  这个荐范琇答卷上来的房官姓周,叫周涵,乃是康熙二十一年的老进士了,几乎当了大半辈子的翰林。

  张廷玉扫了这人一眼,看人走了,便将这一张朱卷给扔在了地上。

  这叫做“落卷”。

  意思很简单,他张廷玉觉得这人没有被选中的资格。

  彭会淇一见,便是眼睛微微一眯。

  荐卷这个周房官乃是八爷的人,好不容易打通了其中的关窍,就是要让范琇上来,已经说好了将范琇的答卷放在头一张,能在会试阅卷之中做手脚,八爷的手段可谓是通天。

  可这是见鬼了不成?

  这个张廷玉,竟然头一个就将范琇的答卷扔掉了!

  他竟然只是飞快地扫了一眼,就让范琇“落卷”!

  彭会淇不敢bào露什么,只给旁边的人打了个眼色。

  然后,彭会淇道:“张大人,您这试卷还没给咱们看过,怎么就落了呢?”

  “我是主考官还是你是主考官?”

  会试说是三名主考官,实则是正考官最有话语权,官阶最高的最有本事,张廷玉于吏部挂了个职,特被皇帝加封了二品,恰好压这两个一头,李录予与彭会淇也只有憋屈的份儿了。

  只见张廷玉直接信手将荐上来的答卷迅速翻看了一回,然后扔掉了其中三分之二的试卷,就丢在地上,手法堪称是行云流水,看得人胆战心惊。

  只怕那些参加会试的举子们,见到张廷玉这样漫不经心阅卷的神qíng姿态,都要呕出一口血来吧?

  他只将自己看中的试卷进行了圈点勾画,然后写上主考官的批语。

  被落了的卷,自然有人收拾起来,容后让张廷玉等人写上落卷的批语。

  若是彭会淇与李录予对被落了的试卷有异议,也可以跟张廷玉说。

  可对于范琇的那一张答卷,张廷玉只有一个字:“落。”

  就是不给过,能耐我何?

  反正谁也不知道张廷玉是不是清楚那是谁的试卷,彭会淇更不敢说,他要是一说,立刻bào露了八爷在当中做手脚的事qíng。

  张廷玉这里不给范琇过卷,就要让下面的人努力一把了。

  落卷写上落卷的批语之后,下面人就讲卷子捧回帘外,jiāo给十八房官。

  这还是头一场考试的试卷,那个周涵刚刚胆战心惊了一回,只觉得方才张老先生的眼神格外扎人,这会儿惊魂未定地啃了个饽饽,就见到刚刚荐上去的答卷被捧回来一大堆,周涵随手一翻,心底咯噔地一下。

  范琇的这一张怎的被落了?

  这可不行,回头来八爷教训,他可怎么过得去?

  范琇此人,乃是反对张廷玉的一枚要紧棋子,若是能提拔上来,往后朝中多的是根张廷玉对着gān的人。

  周涵心一狠,只将范琇的朱卷给挑出来,针对着张廷玉给的批语,提笔就要写反驳的话,可是他看了张廷玉给的批语半天,冷汗涔涔而下。

  一个房官要荐卷,是他的职责,可如今面对才高八斗的主考官写出来的批语,周涵心里没底。

  他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其文笔与张廷玉相比自然是相形见绌,可为了完成差事,还是要写。

  周涵重新找了范琇此卷之中的亮点,然后jiāo给人,重新荐给张廷玉。

  张廷玉那边刚刚批过一轮,正在喝茶,忽然又见到这一份落卷被人给荐上来,一眯眼。

  他看了看周涵写回来的荐言,顿时笑了一声。提笔刷刷就写了下去,手法熟练极了,照旧提着卷便朝地上一扔:“落回去。”

  彭会淇眼皮子已经狂跳了起来,只觉得张廷玉肯定已经知道了,他擦了擦冷汗。

  一旁的李录予只道张廷玉落人卷落上了瘾,“张大人,您落了这么多份卷,到时候录不够人,可怎么办?”

  张廷玉不紧不慢:“不急,这不是还有大半荐卷没上来吗?”

  这一回,范琇的落卷再次回了周涵手里。

  周涵手抖得厉害,旁边一个房官上来看,只惊得倒吸一口凉气:“这主考批语写得可比这文章要jīng彩得多了,你怎的想不开,要跟张老先生‘抬轿’呢?”

  抬轿这个词,也是阅卷场上用的。

  房官们看了试卷,觉得不错,往上举荐,就成了“荐卷”,考官觉得这卷子不行,给你扔下来,就像张廷玉那样,那就叫“落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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