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里,丫鬟们都很厌恶那边的做派,如今却觉得她一来就热热闹闹的正好,听见消息咱们就赶紧过去捣乱了。
易白只站在外面,让人通传了一声,里面陈氏就叫人进来。
她身子好了不少,现在又有小陈氏来陪她说话,日子没那么乏味。
二少奶奶的丫鬟说有事找玉颜,也不知是个什么qíng况?
陈氏最怕的就是玉颜闯祸,更何况现在管着府里上下事务的都是顾怀袖,不能轻易给得罪了。她知道张廷瓒在府里虽是一枝独秀,可下面三个兄弟之中,最在乎的怕还是二弟,若是妯娌之间起了什么矛盾,两兄弟也难处理。
一直以来,陈氏都扮演着一个贤妻良母的角色,她半倚在榻上,已经看见小厮进来了。
一进门,易白就停下了,在外间利落慡脆地行了个礼:“给大少奶奶、二少奶奶问安,奶奶们好。”
“赶紧起来吧,不必多礼,二少奶奶让你来,到底是有个什么事?”
陈氏开口问了一句,旁边的小陈氏却哼了一声,扫了外头站着的易白一眼,就直接转开了脸。
只是她没想到,这府库的小厮开口竟然就跟自己有关。
“这事儿倒也不是找大少奶奶的,而是寻三少奶奶来的。府里的布匹银两茶叶包括胭脂水粉,都是有定例的,该拿多少拿多少,采买的时候便是记在了账本上,各房有各房的数。方才府库那边的记账先生发现三少奶奶这里拿走了三匹,所以,别的房那里就没了。”
易白其实心里也是打着颤的,二少奶奶这分明就是要在全府人的面前打三少奶奶的脸啊。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一般来说,府里谁谁谁多拿了一盒胭脂水粉或者一匹缎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不是那些个不懂事的丫鬟闹腾,库房这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方才三少奶奶拿走东西的时候,先生那边也没说什么。往日有这种事qíng,二少奶奶也是不说话的,权且任了他们去。
可现在……
二少奶奶直接叫人要缎子来了,传到整个府里去,三少奶奶这面子可就没地方放了。
别说是易白自己,就是陈氏听见这话也是一怔。
可她随即就看向了自己的堂妹,如今已经成为妯娌,是她弟妹。
小陈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却立刻站起来,将茶杯往桌上一砸,怒道:“什么小肚jī肠?库房那边就缺这么一匹缎子吗?我不过是多拿了一匹,就要这样斤斤计较?不知道的还以为张府穷成什么样呢!”
“玉颜!”
陈氏才是气不打一处来,怎么觉得自己这个堂妹,不遇见顾怀袖的时候还觉得娇憨可爱,可一跟顾怀袖对上,就觉得愚不可及!
这些话竟然也敢拿出来说,也真是够了。
陈氏原本是想训斥了小陈氏,把这件事给压下来,免得给陈家丢脸,没想到小陈氏根本不领qíng。
最近小陈氏身边的人都捧着她,说大少奶奶身子弱,不能管家,二少奶奶又不得老夫人的喜欢,现在就看着一个刚刚进门的自己。只要办好了这寿宴的事qíng,让老夫人开心了,往后府里的对牌还不是手到擒来?
如今拿了一匹缎子又算得了什么?一匹缎子才几两银子?
那府库的人,多半还是请示过了顾怀袖,才敢这样明目张胆地来为难自己。
她是根本不会去想自己的行为会让别人为难的,一时之间,小陈氏冷笑了一声:“堂姐你一个大少奶奶,还怕她不成?我就不明白了,咱们府里也不是就缺这一匹缎子,她竟然还敢支使着库房的人来拿了!”
易白没想到这边的三少奶奶都这么不好惹,可又觉得这三少奶奶着实没道理。
他一顿,生硬道:“三少奶奶,府里有府里的规矩,规矩就是这样的,坏不得。”
“你!你不过就是一个下人,竟然也敢跟我抬杠?!”小陈氏自己觉得自己说得很有道理,一时有些得意,哪里想到忽然出来个小厮也敢反驳自己?“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这府里往后谁说了算,还是不一定的事儿呢!”
“现在谁说了算,小的是不知道的,可库房有库房的规矩,还劳烦您莫要破坏这规矩了,回头大家都难办……”
这话都是客气了,换个不客气的说法,除非你是老夫人发了话下来,或者老爷准了,能把规矩给你改改,否则坏了规矩那就是你的错。
没有二少奶奶那把规矩提溜在手里使唤的本事,就别出来坏了规矩又甩脸子。
当了这么多年的下人,刁横的主子见过不少,可哪个又长久了?
易白心里也是不明白,跟着师父算账那么久,一直觉得大少奶奶陈氏是个顶好的人,怎么换到了她堂妹就跟换了个人一样?
“好了,别闹了!茴香呢?”
陈氏听得头晕眼花,原本才修养好没几天,被他们这一闹,又觉得疼起来。
为了匹缎子,小陈氏竟然这样目光短浅,她手里也不是没有私房能给小陈氏买匹缎子,犯得着跟库房那边计较吗?
最近几日,小陈氏也是着实太嚣张了一些。
她那二弟妹根本不是什么能忍能让的好人,前面忍你让你,那多半还是看着陈氏的面子。可是随着玉颜言行越来越过分,俨然觉得自己才是府里掌家的了,顾怀袖的底线,估计也要到了。
陈氏根本不知道,顾怀袖老早就准备坑小陈氏,才没有什么底线不底线的问题。
茴香赶紧进来跪下:“奴婢在。”
“立刻扶着你家少奶奶回去,把多拿的那一匹缎子给库房退回去。”
陈氏语气很重,一点也不顾及在场人的脸面。
如果不是现在有那么多奴婢在,她早转过脸就把小陈氏骂个狗血淋头了。
小陈氏难以接受,觉得自己堂姐是糊涂了:“堂姐你把这缎子退回去,我的面子往哪里放?”
“你若是知道规矩,又点见识,眼皮子深上那么一些,就不会做出这些丢脸的事qíng来。现在你还cao办着老夫人的寿宴,且警醒着一些,跌了跤我也是扶你不起。”
陈氏老觉得小陈氏迟早要闯祸,可她有什么办法?
如今她也感觉出来了,有个新来的弟妹这样背后说自己,她若是顾怀袖也忍不住的。
也罢,小陈氏跌了也就跌了。
兴许二弟妹看在她的面子上,能不让小陈氏跌得那么难看。
小陈氏这边毕竟是陈氏命令着的,又是委屈,又是不甘的,她跺了跺脚,直接掀了帘子跑回了自己的屋里。
自打她嫁进来,一向被人说是读书不怎么用功的三爷张廷璐,竟然整日地不回屋,就待在书斋里,有时候甚至在书房过夜。
人人都夸三爷娶妻之后一下成熟懂事起来,知道用功,也算是要成家立业了。
可只有小陈氏知道,那种独守空闺的辛苦。
偏生这几日跟老夫人说话,老夫人竟然说她能耐,能把三爷劝回正路。
小陈氏只有将满腹的委屈和心酸往肚子里咽。
闺房之中的事qíng不如意也就罢了,好歹还有面子上的风光,可现在连这面子上的风光都要被人剥夺去,小陈氏不甘心,一点也不甘心!
她回了屋,叫人将那三匹缎子抱出来,没舍得那江水蓝的漂亮一匹,只将藕荷色的那一匹放在桌上。
“茴香,倒茶来。”
小陈氏冷声喊道。
茴香吓了一跳,以为她口渴了,立刻给倒了一杯茶来。
谁料小陈氏竟然直接将手中那一杯茶给泼到了缎子上,然后扔了茶杯,笑着道:“就把这一匹缎子给送回去吧。”
茴香只觉得腿都软了,怎么也没想到自家少奶奶竟然gān出这样的事qíng来。
她连忙劝阻:“少奶奶,咱们这样肯定是要被人笑话的,您别这样,若是舍不得那江水蓝的缎子,咱们换那秋香色的给库房那边送去可好?”
“呸!你个小蹄子也要质疑起我来了?让你拿去你就拿去,废那么多话gān什么?贱蹄子,你若不去,我打断你的腿!”
这声音颇高,外面站着的丫鬟都能听见。
窗下一个丫鬟本来是在修剪花糙,听见里面的动静,却是眼珠子一转,将剪子放下,往二房那边去了。
顾怀袖这边很快收了消息。
那丫鬟到了多福这里说了事儿,多福很熟练地塞了一粒银锞子到她手里,笑得甜甜得:“辛梅姐姐受累了。”
叫辛梅的丫鬟摸着那银锞子,只觉得手都暖和了起来,又怕被人发现,连忙地去了。
多福见人走了,便进来跟顾怀袖说。
顾怀袖一听,差点笑倒,她指了多欢道:“去看看库房那边还剩下几匹新缎子,若是还有人没拿,便让人给别的房里送去,你就顺便把账本给我拿回来。”
多欢有些不解,却不明白意思。
等她刚刚jiāo代了顾怀袖的意思,库房这边立刻就将缎子往四公子那里送,至于老夫人一向是最后挑的,毕竟谁都知道老夫人这习惯,要把最好的留给老夫人,没人敢抢。
可这次不一样了,三少奶奶那边多拿了一匹,缺了啊!
怎么办?
暂时不松了呗,等着三少奶奶把江水蓝的缎子退回来就是了。
谁料想,三少奶奶的缎子也真是送回来了。
只可惜,不是江水蓝也就罢了,竟然还是一匹被茶水弄脏了的!
管事们可吓得不轻,这都是今年的新缎子,拿去年的旧缎子来凑,可会惹得老夫人不高兴的。
王福顺家的不慌不忙进来,只准备领了缎子走,没想看管事们都吞吞吐吐,不知道在犹豫个什么。
她一问,才知道竟然出了这样的事qíng。
王福顺家的还有把柄攥在顾怀袖的手里呢,如今看小陈氏这么不懂事,也不会刻意帮衬着小陈氏。
她想着,小陈氏着西风是压不倒顾怀袖这东风的,她不若别生什么坏心思,还是跟着顾怀袖走的比较好。这一位少奶奶是个聪明人,跟了她也不亏的。
当下,王福顺家的暗叹了一声,只冷着脸叫人将两匹缎子抱走了,回去给老夫人复命。
吴氏想着最近老三的变化,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越想越是觉得老三媳妇儿好,说话甜,讨人喜欢,看着也是个富态能生养的。
娶媳妇,就得要这样娶。
她正高兴,王福顺家的便已经进来了,不过脸色不大好。
“不是去库房拿缎子了吗?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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