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因为太尉不给剑给您啊。”琼叶想想就生气,“陛下为了国事日夜cao劳,晚上还睡不好,人都消瘦了!不过是想问太尉要柄剑罢了,又不是白要的,您也将宫里最好的剑给了他做jiāo换呀,太尉还不给!”
“哈哈!”谢凝不禁笑了起来,问道:“琼叶儿,你可知朕要的那把剑是什么?”
琼叶答道:“青霜呀!”
“对,就是青霜。”谢凝道,“两百年前,文宗的大皇女长宁公主下嫁当时的永定侯陆靖,他们夫妻游历江南时有一人喜欢长宁公主,将自己铸造的对剑紫电青霜赠给了长宁公主。长宁公主对陆靖倒是矢志不渝,转手就要将这对剑献上,陆靖却觉得这对剑是他们夫妻恩爱的见证,便将青霜剑留了下来,并且留下家规,道这把青霜往后便是侯夫人佩剑。”
“也、也就是说……”琼叶结结巴巴地问,“陛下,您向太尉要这把剑,是……您要做太尉夫人?!”
在她心中,女帝就是女帝,是这皇宫与天下的主人,她着实没想过若是有天谢凝嫁给别人,不做皇帝了,又是什么qíng形。而且,若是别人就罢了,怎能是陆离呢?三年前琼叶还小,却也听说过永定侯陆离抬着昭和公主上紫宸殿,当着先帝的面要求和离,害得昭和公主被迫入山修道之事。现在服侍了女帝,更知道太尉家中还有个曾经欺负了女帝的恶婆婆,有个蛮横的小妾,女帝还曾经没了两个孩子,在山中更是遭人袭击,几乎丧命不说连脸都毁了。
这样坏的男人,女帝竟然问他要代表他妻子身份的佩剑?最重要的是,人家太尉都拒绝了她!
琼叶坚决不同意,当即就跪下了:“奴婢斗胆,请陛下三思!太尉并非良人,等有朝一日陛下将大权握在手中,何愁没有如意郎君?千个万个也有,天下男子随便陛下挑选,太尉这等负心薄幸人又算得了什么?”
话音未落,兰桡便走了进来,见此qíng形不由得一惊,吓得也不敢禀告了。谢凝也没说话,只用眼神问了一回。兰桡做了个口型,谢凝便微微颔首,兰桡立刻退了下去。
谢凝看着俯身跪下磕头的琼叶,声音平稳,听不出悲喜,道:“你说什么?重复一遍。”
琼叶也不知她生气没有,吓得身躯颤抖,却咬牙重复了一遍:“太尉这等负心薄幸人,对陛下有和离之rǔ,陛下若是与之覆水再收,只怕会遭到天下人耻笑!”
最后一个字说完,一双武靴恰好在转角处停下。谢凝看向来人,脸上的表qíng似笑非笑,问道:“是么?”
琼叶刚想回答一个“是”字,谢凝又含笑说了两个字:“太尉?”
什么?太尉?!琼叶吓得立刻抬头回身看去,只见暖阁珠帘下站着个人,不是太尉是谁?她心中害怕,却反而更愤怒了:“太尉,你放肆!纵然太尉手握天下兵马,但紫宸殿是什么地方?也是你想来就能来的么?”
谢凝笑着看着,就是不说方才叫兰桡通传的事,只等着他的反应。陆离在珠帘处站了好一会儿,珍珠帘静静地垂着,遮挡了他的脸,看不见神色,过了半晌,才听到他问道:“你特意设了个局,就是为了让我听这句话?”
让他知道,天下认定他是个负心薄幸人?天下人都说他不会再得到她?说他配不上她也就罢了,她若是再与他有所瓜葛,天下都会看不起她?
谢凝坦然地点头了,道:“是呀,负心薄幸人。”
陆离的手指握得发白,好一会儿又没了声响,片刻之后才道:“那臣若是将青霜呈给陛下,陛下还敢收么?”
“既然是太尉呈上,朕又怎么不收呢?太尉当知道,jiāo换是夫妻之qíng,呈上是君臣之礼。”谢凝吩咐道,“兰桡。”
“是,陛下。”兰桡从容地来了,在陆离身边一福身。“请太尉将青霜剑jiāo给婢子。”
陆离没动,只道:“你让她们退下。”
谢凝从善如流:“你们都退下。”
兰桡便走进来将琼叶扶起,琼叶看看女帝再看看太尉,咬着嘴唇一脸茫然地走了。
第74章试探
等人都走gān净了,陆离才问道:“这样……戏弄我,你很开心?”
他本想说“这样伤我的心”,但是想想又不愿意示弱,出口就将措辞改了。
谢凝便做无辜状,“朕哪有很开心?朕不过是将从前太尉用在朕身上的手段再还给太尉罢了,噢,太尉你看,这东西还记得吧?”
她从旁边的多宝格上取下一个锦盒,将一个镯子戴上,晃了晃手腕。那就是当年成亲时陆离给她的镯子,也算是两人的定qíng之物。三年前陆离提出和离,谢凝便生气将这镯子丢给他,不想砸在他的盔甲上,便给撞断了。当日在太液池边,陆离将这镯子取出,引得谢凝决然生气,还哭了一回。末了这镯子是被陆离留在太液池旁的地上,不曾拿走的。
这个动作总算让陆离从珠帘后边走了出来,震惊道:“你将它……”
“不是朕,朕才不会做这种事呢。”谢凝低头玩着金镶玉镯,道:“夏侯淳将它捡起来又用金子镶好了,还告诉朕,断镯可再续,只是不知太尉是否也是这样的心?”
陆离的心脏一阵收紧,夏侯淳?
谢凝又抬起头,含笑看着他,问道:“朕当时太气了,没想过太尉为何这么做,现在想想,太尉先用断镯气朕,随后又提了先帝葬礼之事,再叮嘱朕不可为事大动gān戈。这样子是十分冠冕堂皇的,其实不过是想确定朕心中对太尉还有多少旧qíng吧?”
陆离没有否认,只是问道:“那么,陛下对臣还有多少旧qíng?”
“本来是许多的。”谢凝轻抚着玉镯,道:“在九华山的第一年,朕时时刻刻都想着那不过是一场梦,你也不过是一时兴起,不知哪里又犯了犟脾气,只等你气消了,你便将朕接回去。后来朕在九华山遇袭,差点就死了,师父与豹儿都没了,脸也毁了,才终于明白你不会来了,你是真的不要我了。当时我九死一生地挣扎过来,终于大彻大悟,自请去了经楼守着,两年不曾下经楼一步。我日夜抄着经书,清心静气,希望能消除心魔。”
她不知不觉间将“朕”换成了“我”,陆离听着,心中犹如刀割,千万句话涌在喉头,却又只是问道:“你的心魔最后消除了么?”
“我以为消除了,以为什么都不在乎了,但是当我莫名其妙地成了女帝,我才知道,原来没有。”谢凝叹道,“那晚就在这紫宸殿,先帝那混账当着我的面咽气了,我为娘亲高兴之余,又想到待会儿便要见到你了。于是,我满脑子都是你。你会是什么表qíng、说什么话,见了我脸上的伤疤,还会不会心疼。”
她说着就笑了一下,“我听说你来了,就在大殿外边,便走了出去,没想到你竟没认出我来,压着我的肩便要我跪下。”
他只是没想到她回了宫,既没有穿道袍也没有穿龙袍,而是跟宫女一样,穿了一身素白的孝服。陆离闭了闭眼,手中的青霜剑雕镂的花纹几乎割伤他的手,低声道:“你伤心了。”
“是很伤心的。”谢凝点头,“后来你看到我的伤疤,也没多心疼,我便知道你心中已经没多少旧qíng了。但女儿家总是这样,自己心里还有一丝期待,便也以为对方也保留着一丝旧qíng,所以那天你将镯子拿出来,我的反应才会那么大。因为啊,那时候我才知道,自重逢开始,你我之间便只剩下算计了,你心里想的,都是怎么利用我这个女帝呢。”
他没有。陆离喉头gān涩,许久也没能说出话来,好一会儿才道:“那你今日做这些,又有何意义?为了报复么?”
“唉……”谢凝一声叹息,“难道在你心中,朕就是这样小家子气的女人?为了一点永不能重来的旧qíng,就拿自己的xing命和江山去开玩笑?朕不过以为,那天国库出事,朕与太尉在侯府更衣时,朕就说得很清楚了,朕心里记挂的终究只是当年对朕百依百顺、教朕为人处世的七郎,并非如今的太尉。但那天承天门前,太尉仿佛不懂这点,还要同段昀生气,朕便有些担心。今日有机会,恰好一试,不想还真给朕试出来了。”
陆离冷笑一声:“陛下试出什么了?臣对陛下旧qíng未了么?”
“不不不,朕怎会如此以为呢?”谢凝真挚地说,“只是当朕提出要用紫电jiāo换清霜而太尉拒绝时,朕便确认了,在太尉心中,朕作为女帝比朕作为侯夫人更有价值。”
陆离反问道:“难道我答应将青霜剑换你的紫电剑,你便会舍弃皇位做回我的娘子么?”
“当然不会!”谢凝吃惊地说,“太尉想什么呢?朕为何要放着好好的女皇不做,反而去做一个侯夫人?跟人共侍一夫很好玩么?何况朕才得罪你家老夫人,若是再做回你的妻子,只怕侯府连立锥之地都没有。”
“那你问这些有何意义?”陆离咬牙,“戏弄我?”
“不不不,太尉误会了,太尉千万别生气。”谢凝认真又真挚地说,“朕从前不明白,先帝病了许久,为何太尉手握重兵却不造反?否则的话怎么轮到朕这个废弃的公主回宫当女帝呢?现在想来,这才是太尉高明的地方,皇位是众矢之的,一个不好是要被杀的,太尉想要的只是权倾天下,这换谁当皇帝都没关系,就像先帝想的那样,放一块ròu来引láng,老虎只管在后边看着,依旧是百shòu之王。”
“朕现在就是这个众矢之的的ròu块,太尉呢就是这老虎,太尉心里是希望朕继续做女帝,与世家、文臣、宗室斗下去,必要之时太尉还想帮朕一把,毕竟收回了权力咱们两人平分也是不错的。所以啊……”
简直是一派胡言!陆离怒极反笑,问道:“所以什么?”
谢凝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所以,咱们将过去的爱恨都放下吧,往后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要猜到男女之qíng上。既然已经和离,那么男婚女嫁各不相gān,不是么?朕会为太尉留意适合的女子,相对的,若是有朝一日朕宠幸了谁,还望太尉高抬贵手,别一剑杀了他。”
“我不会答应的。”陆离速度极快地说,“谢凝,你想也别想!还有,手打开!”
他许久没有在谢凝面前用这种命令式的语气了,谢凝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听话地摊开了手掌。瞬间只觉得手心一沉,低头一看,那柄名为青霜的短剑已经在她的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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