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朔轻笑:“楚家人?家人当真那么重要么?更何况是没怎么把你当家人的家人。”
潋滟一怔,继而有些恼:“你没人xing就罢了,作何要看轻他人的亲qíng?爹爹养我长大,哥哥疼我爱我,怎么就不是把我当家人?”
“这样便是家人?”韩朔冷笑:“你告诉我,若是你爹知道你我之间的事qíng,是会领军来杀了我,还是先带着你去跟皇帝请罪,而后杀了你?”
马停在糙地上,低头去吃糙。周围一片安静,只马背上一处气氛凝重。
潋滟很不喜欢这假设,更不想去猜爹爹到底会怎么做。韩朔是个冷血冷qíng的人。她不要被他影响。
“不敢说是不是?”韩朔将下巴放在她的肩上,似笑非笑地道:“你怕是也知道,你比不得楚家的名声重要吧?”
潋滟心里一紧,反手就要打他,却被他挡住了,而后拉过她的手,十指相扣。
脸上气得通红,却挣扎不开,她当真是生气了,手肘往后一顶。恼怒地道:“随你再怎么说,我也不可能不认亲人。你当我是你这样的禽shòu?亲生父亲可以不要,亲生哥哥也可以陷害?”
若不是他这么残bào,逆了韩家,他们现在也不会是势不两立了。
韩朔眼神一凉,抱着怀里的人,冷哼着道:“亲生父亲?bī死我母亲的禽shòu,可以称作父亲么?亲生哥哥?不是他死就是我亡,若是当年被斩首的是我,你可还会骂韩天麟是禽shòu?”
潋滟顿了动作,有些讶异地看着他。
“一直以来,你都觉得我做的是错的么?”韩朔笑得不进眼底,侧头看着远处的树木山丘。
“十岁那年,我方才同你和明媚玩耍得尽兴,一回院子,推门进去便看见她吊死在了房梁上。那时候我在想什么,你知道么?”
潋滟抿唇。韩夫人自尽一事她知道,但是不知道原因是什么。后来去韩家吊唁,还给她的灵位磕了头。
说起来也是,韩朔似乎从那天开始,就更少笑了。
他靠着她的肩膀,像是自己说给自己听的一样,声音缓慢:“我想的是,她想要的东西,生前没能得到,死了我会替她完成的。女人啊,愚蠢又容易满足。她守着那冰冷的宅子多年,要的不过就是韩永能回头。可惜了,等到死都没有等来他。”
韩永是韩朔之父,也曾是忠心为国之人。只是行为风流,与韩夫人少年夫妻,后来却形同陌路,鲜少去陪伴她。韩夫人是个温柔的女人,什么也没有说,只把韩朔养大。之后便去了。
潋滟不曾想过,韩朔那些有逆伦常之举,都是为这个。
他看起来,实在不像是那么有qíng温柔的一个人。
“东院西院的姨娘,加起来怕是不比后宫的妃嫔少。我很不明白。曾给人许下过一生相伴的诺言,又怎么能在半路离开,还活得那么自在。”韩朔轻笑,捻起潋滟的发丝:“所以我将他最宝贝的儿子送下了牢狱,知道韩天麟死讯的时候。那老头子终于也去了。我将他的骨灰与那笨女人的放在一处,留在了qíng缘山。”
“对了,你一定很关心你的天麟哥哥,想知道我为什么害他?”他低声道:“你的天麟哥哥对你最温柔了,会给你买豆沙包对不对?看起来你就像他的亲妹妹。可惜啊,我这亲弟弟没那么好的命,他对我可是半分不会留qíng。母亲去世,我守灵的那个晚上,就差点被他给杀了呢。”
潋滟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撒谎!”
天麟哥哥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不信么?”韩朔嗤笑:“这个倒是可以问韩府的管家。是他当时救了我。”
太傅之位只有一个,他与韩天麟皆是有能力胜任之人。龙虎相斗,难免都有一伤。韩天麟不曾拿他当过弟弟,他作何要傻傻地把人家当哥哥看?
潋滟咬唇,心尖都颤抖起来。她突然不想再听韩朔说下去了,身后的人却好像要跟她对着gān似的,接着道:“然后还有我退掉你婚事的事qíng吧,你也一直怨恨了我这么多年。我告诉过你是你爹爹从中作梗,你也没信过,没去问过你爹,是不是?”
她问了爹爹也不会说,潋滟打断他,语气僵硬地道:“婚事不成,是你我无缘。就算是爹爹从中作梗,如今也证明了爹爹是对的。当初我若真嫁给了你。现在怕是更加无法自处。
韩朔张嘴咬了咬她的肩膀,颇有些恼:“若你我当初婚事成了,现在我也不必担心留不住你。”
潋滟听得心里一颤,还是翻了个白眼。正想嘲讽他两句,手上却突然被套了东西。
她低头看过去,神色一僵。
红色的绳结,有些旧了,结扣的地方有一点儿线头。
这是他亲手给她戴上过,她又亲手丢掉了的东西。
“赠子红鸾绳,与子一生好。”韩朔闷闷地念了一句,左手从她身前绕过,扣住她戴着红鸾绳的右手。
“东西我找回来了,虽然你不见得会在意,但是戴着吧,别再丢了。姻缘庙门口的水太冷了。”
她脑子里有些空白。
“我不会水,小时候你就该知道。当时你救起我的时候,我问你名字,你没有答我就被奶娘发现了。”韩朔微微阖起眼,感觉到怀里的人身子僵硬,笑着试探道:“真可惜。”
好端端的。说小时候的事qíng做什么?潋滟暗骂他一声卑鄙,却撇撇嘴,答道:“早知道救起来的会是你这么个妖孽,当初就该让你淹死。”
身后的气息陡然灼热,潋滟没敢回头,想打破这诡异的气氛,便将手从他手里挣脱了出来:“时候不早了,回去吧。晚上他们又该来找你了。”
“潋滟。”韩朔觉得自己嗓子有些gān涩。
“不用再说了。”潋滟云淡风轻地看他一眼:“还追究当年的事qíng做什么?晚了吧?太傅若是这才想起要报救命之恩,不如自刎了把命还我。”
她没察觉到他眼里的qíng绪,当年救命一事引发了怎样的误会她都全然不知。只当今日是韩朔一时兴起,要追忆过去了。
虽然也知道了不少事,但是于他于她,都不能有什么改变了吧。攻城之战将起,她得寻机会回去。至少替皇帝守住新都。
一阵风chuī过,太阳又从云层后探出了头,晒得人昏昏yù睡。潋滟gān脆缩回他怀里,闭目养神。
韩朔沉?了许久,调转马头回营。
有些误会,解开了又如何。没有时间给他们来后悔莫及,他们的路,从来是在前头,没有丝毫后退的可能。
“太傅,明日之战,您看……”裴叔夜拿着地图跟韩朔一阵嘀咕,说了半天抬头,才发现旁边的人似乎心不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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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妾心怀君时,君心不为动
“太傅?”
韩朔回过神,拧眉看着裴叔夜手里的东西,沉声道:“四日小战,耗其心力,方迎大战。这样的部署力道未免轻了。顿丘都攻不下,还如何攻新都?带五万人吧,明日让谢子瞻带兵,谢戎虎威从旁佐之。”
裴叔夜轻笑一声:“还以为您没听,如此,我便吩咐下去了。”
韩朔面无表qíng地挥挥手,裴叔夜掀帘而出,主帐里便又只剩下他和潋滟。
白日的话似乎对那丫头一点影响都没有,潋滟坐在桌边,很是自在地吃点心。他亦无话,转身回到矮桌边去看布局。
四日小战。方迎大战。韩朔这是要在五天之后竭力冲破顿丘么?潋滟脸上没动静,心里却很是担忧。五日时间太短,新都的准备都不一定完全。不知道帝王和毕卓能不能抵得住。若是要退而守城,新都则危矣。
目光扫过那边坐着的人,他手边放着的是韩军所有的部署和战报。她从来没表现过有兴趣,他也就当真没有防备。
大抵是觉得,她区区女子,不可能逃得出这层层重兵守着的地方吧。
想了想,潋滟脸上带了笑。捏了一块芙蓉糕走到韩朔身边去。
“你晚膳都没有用多少。”香气从旁边飘过来,不知是点心的,还是她的。
韩朔挑眉,抬眼就看见面前这人别别扭扭地将芙蓉糕递到他的唇边。
张口很自然地咬下,他脸上的表qíng晴朗了一些。放下手里的东西,打趣地道:“你这是想通了要讨好我了?”
潋滟轻咳一声,嘟囔道:“惹怒你对我又没好处。”
“识时务者为俊杰。”韩朔笑了,站起来欺身凑到她面前去,看着她想躲又qiáng忍着的模样。心qíng格外地好。
“我的确是饿了,不过比起点心,韩某更想吃些其他的。”他伸了舌头轻舔嘴唇,分外魅惑地看着潋滟道:“不知你…能不能也送到韩某嘴边?”
潋滟脸上一红,心里默默骂了流氓一百遍,方才算镇定地回视他:“晚上东西还是不要吃太多为好,会撑死。”
韩朔没忍住,笑出了声:“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明明是下流。”潋滟嘀咕出了声,脸上的红晕还没散去,很是像小女儿的娇嗔。
韩朔拉过她,在她脸上轻轻一吻,似笑非笑地道:“娘娘明鉴,臣从来只风流,不下流。”
恍惚记得,这句话在什么地方听过。潋滟迷茫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回神:“难得你还会称臣。”
渡河之后,大晋隔河而治,晋惠帝不承认洛阳一切官职。韩朔一方为避篡位之名,也是不再承认晋惠帝了的。他一直自称“我”。怎么又称了臣?
韩朔好似不怎么在意,放开她又坐了回去,淡淡地道:“随意说的一句话,你不必在意。”
潋滟摊手,她做什么要在意他说了什么?
站在旁边看了几眼沙盘上的布局,潋滟自然地回去chuáng边,打了个呵欠,像是要睡了的模样。
“先别更衣。”韩朔的声音传过来,潋滟坐在chuáng上,笑道:“我习惯和衣而睡。自然不会更衣。”
天色晚了,总是要就寝的,潋滟不会傻到觉得韩朔会像昨晚那么老实。正有些头疼该怎么避开那种事,哪里又会傻傻凑上去?
屏风外头的人好像走到帐子门口去吩咐了句什么,没一会儿华启就背着药箱子进来了。
潋滟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没生病。”
“不要说没用的话,手伸出来。”韩朔坐在chuáng边,将华启的诊脉丝线绕在她的手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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