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朔一惊,瞳孔微微紧缩,想上前去拉住她,脚却动不了。
“女人永远是贪心的,她们会想要你全部的心,然后才会把全部的自己送给你。”潋滟环着司马衷的腰,淡淡地道:“没有整颗的心,就莫要来讨别人的心。你的江山是你一生的追求,那么你便守着它好好过吧。”
“而我,我终究是可以随着他去了。即便是huáng泉路上,我也有这么一个真心待我的人在。可你?你这一生争得?袍加身,落得孤家寡人,也不知道比起我怀里的傻子,谁更不幸?”
“不…”韩朔呼吸一紧,看着潋滟的动作,眼里头一次流露出惊恐:“你别…”
努力地伸手过去,那人却退后了一步,浅笑盈盈地看着他。
“对了,还是要最后道个喜。”潋滟抱紧了怀里的帝王,看着韩朔绝望的神色,身子慢慢地往后倒下去,脸上带着曾让无数人惊艳的笑意。
“愿吾皇千秋万代,江山永存,孤独一生!”
烈烈衣裳自万丈悬崖上飞下,飞扬得如同天边最美的云。惊鸿一笑自崖上远去,有人嘶吼着伸手去抓,却只留下一片衣角。
山河永寂,热闹了许久的天下,终于在此刻寂静无声。
他也终于,彻底地失去了她。
大晋三十七年,晋惠帝司马衷与贵妃楚氏殉国于望月崖,当日大雪,一夜未停。司马皇室dàng然无存,一代红颜亦是香消玉殒。
??
“不——”急喘着坐起身子来,chuáng上的人大口大口喘着气。额上一片冷汗。玄奴连忙推门进来,踏过绣着五龙戏珠的毯子,半跪在chuáng边。
“陛下,怎么了?”
眼前许久才看得清东西,韩朔紧紧捏住胸口,铺天盖地的疼痛像是要淹没了他。
许久之后。眼前才有些清明。他才转头看着玄奴,低声问:“什么时辰了?”
玄奴恭敬地道:“刚过子时,陛下又做噩梦了么?”
三年过去了,那日悬崖上发生的事却总是入梦,叫他一遍一遍尝着那痛彻心扉的滋味。
“无妨,朕想出去看看。”披衣起身。他揉了揉额角,打开了太极殿寝宫的门。
皇宫里一片安静,这里是洛阳宫,四处都还萦绕着当年的气息。
晋惠帝三十七年冬,太傅韩朔篡位,统一?河南北,重回洛阳称帝,保留“晋”称,改国号西元。己身为晋元帝。
然而,天下弹劾其谋朝篡位,bī死晋惠帝,也使得贵妃楚潋滟跳崖自尽。无数罪状压身。晋元帝却不置一词,改朝制,统九州,灭起义之军,降匈奴之兵,三年为政,百姓安居,国力日qiáng,终得天下臣服。
韩子狐,也便终于成了这三朝十二洲之中,真正唯一的帝王。
然而……
韩朔侧头,不知何时出现在面前的“沉香宫”三字,深深地刺痛着眼。
里面空空落落的,再也没有人穿着宫装对他戒备地笑,再也不会有他挂念的人,在这里抬头看那四方的天,说自己不甘心做这池子里的鱼。
早在三年以前,他便失去了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
飞扬的宫装一点犹豫也没有地落下那万丈悬崖。他抓不住,救不得,也挽不回。活了二十余年,那还是他第一次觉得无比的绝望,以及从四面八方涌上来的,无边的寂寞。
她说,愿吾皇千秋万代,江山永存,独孤一生。
如今都实现了,他三宫六院无一人,当真是要孤独一生。
楚潋滟的那张嘴啊,什么时候不那么狠就好了。
低低地笑了笑,韩朔没有勇气再跨进那扇门,想转身离开,却看见了宫墙上放着的一盆东西。
那是一盆杂糙,迎着chūn风,一朵一朵开出白色的小花来。
心念一动,穿着龙袍的帝王,飞身爬上了墙头。
“还真是同她一样啊。”伸手将那盆野糙拿起来,韩朔勾着唇笑了笑。
“皇上。”裴叔夜站在下头,手里拿着一叠信,目光忧愁。
韩朔敛了笑意,拿着那野糙飞身落下宫墙,看着他道:“如何?”
裴叔夜无奈地摇头:“根本…不可能还找得到啊。”
整整三年。韩朔派人四处寻找潋滟的踪迹,然而无论他用多少人,无论从哪里找,都再也没有她的消息。
“皇上,恕臣直言。”裴叔夜叹息道:“那么高的地方,根本不可能还有人能活得下来。”
身子微微一颤,韩朔抬头,轻声道:“不会的,那是她,她说过会死在我的后头,她一贯也是说到做到的。”
“皇上。”裴叔夜皱紧了眉,声音却平静:“都三年了。您还不肯看清事实么?楚潋滟死了,在三年之前的望月崖上,早就已经死了。”
一拳砸上他的肩膀,震得他退后几步撞上了花瓶架子。瓷器摔碎了一地,韩朔微眯了眼,扯过裴叔夜的衣襟。看着他道:“朕说她没有死,你听不懂么?”
裴叔夜轻咳两声,捂着肩膀终于是压不住火气:“她死了!那种地方,有翅膀也不能活!皇上,您能不能睁眼看看事实?除了朝政,您一心找人,后宫不立,除了我们谁也不理,再这样下去,当真是要一辈子走不出来了!”
一阵风从宫道上chuī过,两人都安静了下来。
韩朔松开了裴叔夜,退后一步,看着手里的野糙,淡淡地笑道:“走出来做什么?”
裴叔夜一怔。
“她要我独孤一生,我便一辈子活在这梦魇里也无所谓。至少午夜梦回,我还能见她一面。哪怕每次都抓不住,也好歹能再多看看她的脸。”
韩朔转身,慢慢往回走。
“太岳,你说得没错,或许朕该承认,她的确是死了。”
“可是朕不愿放手,永远不。”
此为be版本的结局,算作全文的真正结局。接下来的章节是圆满结局向,为满足大家过年愿望而写。各有选择,鞠躬
番外章姻缘休作对,撒手取西归
大晋天下,国泰民安。洛阳还如同以前一样繁华,东街新的店铺开张,热闹非凡。西街女儿出嫁,喜气盈盈。就连有人曾经最喜欢的那家包子铺,刚出笼的豆沙包也是热气腾腾。
“万民安好啊。”张术坐在洛阳最高的酒楼上,捏着酒杯,微笑道:“始真,你还觉得老夫做的是错的么?”
三年前于千军万马之中打开城门的这个男人,如今官拜丞相。顶着一身的骂名,辅佐新帝造就了一段传奇。
对面坐着的人一身石?色官服,眉目宁静,轻呷一口淡酒,道:“师父是为天下苍生着想,也许是没错的吧。”
最紧要的关头。他那一个动作便定下了江山结局。晋惠帝死了,贵妃娘娘也死了。楚家人消失在了朝野之中,毕卓也丢了长剑,重新回了市井,不问朝事。
周围的人都不见了。只有他随着张术留在了新朝,冷眼看着晋元帝将这天下壮大。
时光流淌了这样久,每年冬天,总有人会去望月崖上祭拜。然而韩朔,他仍旧是不肯相信潋滟的死亡。
“看起来。娘娘是绝无可能还在人世的。”江随流想了想,转头看向张术:“您觉得呢?”
张术轻咳一声,拿袖子擦了擦嘴。
“谁知道呢。”
韩朔策马出宫,一路奔往洛阳城北。身后跟着许多的人,慌慌张张地不知道他要去哪里。
“皇上。”宋渝喘气扬鞭。却追不上前面的人,不禁有些着急:“您到底要去哪里?”
“别跟着。”韩朔的声音冷冷的,手里的匕首甩在了身后的路中间,挡住宋渝的马。
“皇上!”
“朕不会有事。”
前面的人渐渐跑远,背影看起来很是苍凉。却不知跟谁学的,背脊笔直,于那山路之中慢慢淡去。
三年了,他用尽全力都找不到她,那么她定然是,再也不会回到他身边了吧。
韩朔低笑,前头的一棵槐树仍在,姻缘庙前人来人往。
“哎,求姻缘啊,姻缘庙处求姻缘,月老定然让你们有qíng人终成眷属!两根红鸾绳,一世不相离勒——”
架子上挂着许多的红鸾绳,卖绳子的小哥吆喝着,身边围了一群妙龄少女,嘻嘻闹闹地相互打趣,打算买上一条回去套qíng郎。
韩朔喘了几口气,下马,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过去,但是就想去那树下再看看。
“都说这里求姻缘最灵了,求一支签。再去挂个红绸子,保证您能与心上人相爱相守哎!”裹着蓝色头巾的婆婆笑眯眯地扯住了他的衣裳:“这位公子,求个签吧?”
韩朔呆愣地回头,一段红绸便被塞进了他怀里。
“这位公子一看便是相貌堂堂,有王侯将相之貌。不知怎样的姑娘才有这好福气,让您相中呐!”老婆婆捂着嘴笑,看了韩朔一会儿,见他拿着红绸不动,便道:“公子别害羞啊,去抽个签儿。难得有这样俊俏的公子哥儿来。老身不收您钱。”
一个竹筒递过来,里头有很多竹签。韩朔看了一会儿,他平日是不信这些东西的,但今日还是伸出了手去,取了一支出来。
“来,让大师瞧瞧。”老婆婆拉着他到了一个算卦的摊位前头。胡子花白的老头子接过他手里的竹签,皱了皱眉。
“已观外貌有仪容,谁知其中一点非。不是姻缘休作对,如何撒手取西归。”
“这是第三签,中平。公子是……问姻缘?”
听得签文,心便凉了半截。韩朔挥挥手,丢下银子,也不问签意,径直往姻缘庙里去了。
不是姻缘休作对么?他怎么忘记了,他与她的姻缘,是他自己亲手毁掉的。现在,如何又还求得成呢?
“哎我说你这老头子,人家来姻缘庙,你竟问人家是不是求姻缘。签不好也不要这样说啊……”身后传来老婆婆的抱怨声。
“那公子神色让我看着不忍心啊…”老头子嘀咕道。
韩朔抿唇,捏紧了手往里走。
等秦阳收到消息的时候,韩朔已经在姻缘庙里呆了一天。宋渝带人将姻缘庙围了起来,热闹的人群散去,四周都是一片寂静。只有搬动东西的声音,偶尔还会在庙里头响起。
“到底是怎么了?”秦阳皱着眉问宋渝:“难不成他还想再跳一次那池子?这次我可不下去救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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