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众人更是无话。自此之后,韩朔便一直是不戴官帽而束发,朝上朝下,都是翩翩浊世佳公子。
而此时此刻,韩太傅心qíng显然算不上太好。站在朝堂上,一张脸黑了半边。
每次潋滟去他那里一次,他的心qíng都会不好上几天。但是就算如此,每月他也照样会让人接她来,彼此折腾得乐此不疲。而之后往往遭殃及的,不是身边奴仆,便是满朝文武。
“皇上,匈奴多次犯境,此次又大肆掠我边关,扰我百姓。臣以为,是否该让胡将军重新领兵,镇守边关?”尚书令出列启奏,朝堂里顿时议论纷纷。
匈奴扰民,一直是大晋头疼的问题。然而讲和几年,匈奴毁约又会再度来犯,大晋若要开战,必定是劳民伤财,又费时费力。大晋的武将们对匈奴是又恨又怕,打也打不过,主动讲和难免折rǔ了泱泱天朝的尊贵。
“韩太傅,你怎么看?”晋惠帝扭头就问。
韩朔笑得yīn森森的,开口道:“还能如何?上次胡将军是带伤回来休养的,还没养好伤便又派出,那可不太人道。朝中武将不少,不是只有一个胡天吧?”
一众武将商量一会儿,你推我推的,没一个肯站出来,倒是越嚷越厉害。
“平西将军不是也无事做么?正好得个机会立功。”
“李将军妄言,老夫身上也是带伤,怕是应付不了匈奴了。”
“臣倒是觉得刘将军也该有点功绩了。”
大好的盛世,没人再愿意去做那丢命的差事,朝中很快吵成了一锅粥。
“不做那沙场上雄将,倒在这朝堂上逞英雄。”韩朔凉凉地转身,眼睛扫过去,一帮争吵的将军立刻噤声。
“平时喊着恨不得喝匈奴血,现在怎么了?面都不敢去见见?真够出息的。”韩太傅一张嘴喷的就是火:“朝廷的粮食不养废人,各位将军不愿意去,那便重新举行武试,多选些人才出来,最好选哑巴,只会打仗不会说话的!”
整个大堂鸦雀无声,连晋惠帝也明显感觉到了韩太傅心qíng不太好,摸摸脑袋打圆场:“那个,天气有些寒,容易燥热上火,韩太傅等会儿来朕的宫里,朕给你些清火的佳品?”
韩朔一脸扭曲地转头,看着司马衷,咬牙切齿地笑道:“皇上,天气热了才容易燥热上火,臣这是给气的。佳品不管用,还不如赶紧举行武试,看看我这大晋,还有没有人能打仗了!”
第四章无敌国外患,有安世之臣(2)改
座上的司马帝傻傻地笑着,拍手道:“武试好啊,看打架,韩太傅好主意!”
满朝文武皆静,虽然知道傻子皇帝一直不管事,但是每次韩朔开口,他都高兴地赞成,捧场力度之大,令人难再言一语。
“那就如此定了,等会臣会替陛下起糙圣旨。”韩朔似笑非笑地看了司马衷一眼,眼里颇有赞赏之意。
还是傻子最省心,不聪明却晓得顺从他。
“嗯,那就这样吧!退朝!”司马衷看看时辰,蹦蹦跳跳地下了龙座,嘀咕道:“这个时间沉贵妃应该睡醒了。”
沉贵妃是他最喜欢的妃嫔了,好看又能保护他,几天没看见,他想念得很。
群臣跪地齐声送驾,后面那句小话也就没人听见。
可是,韩太傅是何许人也,耳力那叫一个好,这一句含了“沉贵妃”三字的话就真切切的地落在了他耳里。
“皇上留步。”下朝的路上,韩朔拦住圣驾,对着傻皇帝笑得玉树临风。
“太傅还有事么?”司马衷一脸茫然。
“有事,当然有,请皇上移步御书房。臣把最近几件很重要的事qíng都给您汇报一番。”韩朔一脸正经。
“哦。”司马衷想了想,从龙辇上跳下来,并肩走在韩朔身边:“你不能乘龙辇,朕便陪你走过去吧。”
韩朔一愣,继而微笑:“好。”
司马衷有时候傻得挺可爱的。不过也亏得他傻,所以才能在这傀儡一样的皇位上,过得那么自在。
“韩太傅,朕觉得,你是一个好人。”司马衷走着走着,突然很认真地侧头看着韩朔道:“是一个很负责的太傅。”
韩朔挑眉,笑得轻声咳了咳:“皇上为何这样说?”
司马衷手舞足蹈地跟他比划:“因为你除了在朝堂上之外,经常来找朕商议国事。朝中大臣,没有像你这样勤快的。”
勤快得皇帝觉得,不给他加俸禄都对不起韩家的列祖列宗!
韩朔但笑不语,眼里有无奈的笑意。
“臣多谢皇上夸奖,日后也必当尽心竭力,为主分忧。”
司马衷毫无防备地傻笑,又挠挠脑袋,很犹豫地道:“韩太傅你与沉贵妃是不是有过节?若是她哪里得罪你了,朕替她给你道歉好不好?”
韩朔眉心一跳,不动声色:“皇上为何这样说?”
“啊,感觉罢了。”司马衷一脸单纯:“虽然每次看你们见面的时候都是笑着的,但是沉心看着你的时候的笑容,总跟平时不太一样,像是很防备。”
楚潋滟,字沉心。
韩朔笑了笑:“皇上多心了,臣与贵妃娘娘是儿时玩伴,自小一起长大,又哪里会有什么过节?臣还记得,贵妃娘娘小时候最喜欢吃西街的桂花糕。常存着一个月的零用,去买一大堆桂花糕吃,结果吃撑了,疼得在chuáng上打滚。”
那时候的潋滟,会可怜兮兮地扯着他的衣角,喊一声,子狐哥哥,我难受。
眼眸微微眯起,韩朔撇开那些东西,看着帝王道:“所以,臣与娘娘算得上是知己,皇上不用担心臣与娘娘相处得…不愉快。”
司马衷松了口气,像是如释重负一样地拍了拍韩朔的肩膀:“这就好,这就好。沉心虽然有时候嘴巴不饶人,但是也是个好人,朕很喜欢你们,不希望你们闹僵。”
韩朔脚步一顿,挑眉道:“那么,不如现在臣陪皇上去沉香宫吧,正好见见沉贵妃,也看看臣与娘娘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才让陛下这样担心。”
司马衷眼睛“蹭”地一下就亮了:“去沉香宫?好啊,正好朕很想念沉心了,刚刚还觉得被拖去御书房,又要耽误好久呢!”
第五章棋逢对手处,相爱相杀时(1)
每次他要去沉香宫都会被各种各样的事qíng耽误,难得今日终于可以直接过去了,司马帝很高兴,拉着韩朔的袖子便扭头往回走。
“皇上很喜欢沉贵妃?”韩太傅轻声问:“似乎一有空,您就要去沉香宫。”
“嗯,很喜欢。”司马衷点头,眼里带了明亮的笑意:“沉心对朕很好,她是后宫里唯一一个没把朕当傻子看的人,每次抱着朕,总让朕想起母后,很温暖。”
温暖么?楚潋滟的怀抱是缠绵的,诱人的,却从来没让他感觉到温暖。
韩朔似笑非笑,被司马帝拉着一路往沉香宫跑。看着那傻子迫不及待的模样,他倒是也有点儿惦记着她怎么样了。
潋滟已经起来了,正坐在梳妆台前打着呵欠让含笑收拾自个儿。一头乌发光滑如丝,从背上一直垂到地面,身披丹纱杯文宫裙,懒洋洋的都没有合上衣襟,香肩半露,凤眼半睁,有些小女儿的娇憨模样。
含笑咽了咽口水,轻声道:“娘娘真好看。”
“嘴真甜,大早上的偷吃了厨房的蜂蜜不成?”潋滟从镜子里看她一眼,扬眉一笑。
“哪儿能啊,主子没吃,奴婢哪里敢。”含笑拿木梳梳着她的长发,黑发如瀑,粼粼如镜。含笑觉得,世上当真没有比主子更好看的入了,怨不得有士子作诗称她“桃花开遍处,独绝此一人。”
不过美貌太盛,往往容易让人忽略其他的东西。楚潋滟在世人眼里,大抵就只是一个花瓶,美丽而空无一物,只能给男人把玩。
自古红颜多薄命啊,含笑低叹。
“爱妃爱妃,你可起身了?”门口伸进一个脑袋来,顶着金冠,笑得一脸灿烂。
潋滟微微转身,知道是谁,便笑:“皇上这是下朝了?等臣妾一会儿,臣妾还未挽发。”
司马衷跳进门槛,高兴地拉进一个人来:“爱妃慢慢梳妆,朕不急。朕可以先和韩太傅下会儿棋。”
屋子里安静了那么一会儿,潋滟慢慢地扭过头去,看着皇帝身后那人影,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韩朔,这人怎么来了?还是傻皇帝亲自拉进来的?潋滟很想摔了手中的眉笔,傻子啊!什么叫引láng入室!什么叫帮了贼子不自知!这厮还笑嘻嘻跟人下棋呢,那是个大尾巴láng看不出来么?
心里将韩朔骂了一百遍,她脸上却还是盈盈一笑,颔首道:“本宫未能远迎,还望太傅恕罪了。待本宫挽好发,便来看你们下棋。”
“是臣冒昧打扰了,娘娘请便。”韩朔很儒雅地弯腰,有礼得很。
潋滟颔首,转过头去咬着牙让含笑继续。
司马衷什么也没察觉,蹦蹦跳跳地去一边的架子上拿下棋盘和棋盒来,摆在外室的矮榻上。
“韩太傅,朕不怎么会下棋,每次都被你杀得太惨了。”帝王委屈地扁嘴:“今天让我三子,如何?”
韩朔慢慢在软塌上坐下,捻了一颗白子,眼角瞥着内室的动静,漫不经心地答:“好啊。”
司马衷乐了,拿着黑子一颗颗地布局,嘴里还嘀咕:“朕就不信多三子都下不赢你。”
棋子落盘之声在沉香宫响起,潋滟挽好发,系好衣裙,深吸一口气,终于笑盈盈地从内室里出来,替那下棋的人添上两盏茶。
“太傅请,皇上请。”放下茶盏,潋滟站在皇帝身边,看着那已经被困死了的黑子,眉头皱了皱。
“爱妃爱妃,朕是不是又输了?”司马衷扁嘴,委屈地拉着她的衣袖。
潋滟一笑,温柔地道:“皇上没有输。”
韩朔挑眉:“哦?黑子已经山穷水尽,娘娘还能起死回生?”
潋滟想了想,在司马衷的怀里坐下,拿过他手里的黑子,轻轻地放在了棋盘上。
韩朔眼眸沉了沉。
第六章棋逢对手处,相爱相杀时(2)
黑子自杀一片,却开出一条新路来。路虽难走,却有一股子非要走出去的拼劲儿。潋滟捻着棋子,看着韩朔笑:
“韩太傅,该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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