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笑应声而入,垂手听命。
“太傅的马车在何处?”
“在崇阳门。”含笑忍不住往里头看了一眼:“娘娘可是要让太傅回去了?”
“嗯,太傅喝醉了,你让车夫将车赶到沉香宫门口来,送太傅出宫。”
“是。”含笑应了,带上门出去叫人。潋滟轻轻一笑。回到chuáng边看着半睁开了眼的人:“总也是有些不放心,该去皇上身边才好。这洛阳繁华,留给太傅也不错。”
韩朔心里一沉,几yù发作,却qiáng压了下来,哑声开口:“娘娘要去楚地?”
“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啊。”潋滟道:“今晚难得太傅配合,肯喝下这毒酒。本宫若是错过这一次离开的机会,怕是要在这里陪上太傅半年了。”
身上分明未动,心口也是跟着一阵阵地疼。韩朔气得头晕,当下却什么都做不得。离开洛阳?她留在这里自然是日子安稳,长享富贵。哪怕将来江山易主又如何,他依旧会守信护她一世平安。可是现在,她竟然要走。
“你…”
“太傅太重了,本宫扛不动你。”潋滟笑吟吟地说着,转身出去找了几个太监进来。
沉香宫的人都是靠得住的,一句话不多问便将他扶上了外头的马车。韩朔睁着眼,看着潋滟跟着坐上来。再看了一眼马车外头的含笑,心里定了定,开口道:“娘娘确定这样能出去么?臣以为,走不了多远,总是要被抓回来的。”
潋滟但笑不语,靠着车厢看着后头渐渐远了的沉香宫,眼里有不明的神色划过。
“太傅,本宫可以问问你,为什么这么想要这江山么?”
韩朔坐在一边,无法动弹,脸色也不甚好看:“江山锦绣,也自然是每个人所向往的。站得高,也便不畏浮云遮望眼。为什么要不喜欢江山,不往上走呢?”
潋滟回头,斜眼看着他:“那太傅觉得,平淡的日子太过乏味,宫里的勾心斗角才更有意思么?”
韩朔顿了顿,忍过一阵疼,笑道:“也不是,日子千百种,总要看怎么过,和谁过。”
点点头,潋滟不再说话。车夫将马车赶出皇宫,她便掀开帘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韩朔看见银针的光芒。眉心一紧,还没来得及提醒,车夫便已经滚下了马车。
拉过缰绳,潋滟有些生涩地调转马头,往城北的方向而去。
“娘娘要去哪里?”韩朔捂着心口,咬牙开口问:“您不会驾车,不要跑这样快。”
外头传来一声笑,而后马车慢了一些,将他抖得撞到车壁上。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疼痛,韩朔撑着身子,拉开了车帘。
潋滟看着前方,小心地驾着车。感觉到身后的动静。也只是轻声开口问:“太傅还记得城北有什么么?”
城北姻缘庙,庙外姻缘树。天下有qíng人,常在此留步。
韩朔怔了怔,呛咳一声笑道:“娘娘来这里做什么?”
远远地便看见了姻缘树的影子,潋滟不答他,慢慢勒紧缰绳。将车停在姻缘树下。
三更2点
第一百二十一章当郎回首时,妾心另作嫁(推荐票2000加更)
夜色正浓,姻缘树像是染着一层月光,红色的绳结在树枝上静静挂着,周围没有人。
白天里人来人往的姻缘庙,此时也寂静无声。门合着,上面是桃木匾刻的“因缘来”三字,旁边一副对联,右书:“总是因缘,香国无边花有主。”左写:“都成眷属,qíng天不老月长圆。”
一串儿红豆锁前挂,两幅鸳鸯门上贴。这里是大晋最灵验的求姻缘之地。曾有人断言,若当真是两个真心人来求,没有不成眷属的。
潋滟笑了笑,想来那时她与韩朔来,是只有她带了真心。韩朔不过是假意。所以他们,终是难成眷属。
“太傅若是无法动弹,可以就在车上歇息。”她低声说了一句,跳下马车来,慢慢走近大槐树的树gān。蹲下身子,仔细地找着什么。
韩朔眸色深深,终究还是跟着下了车,咬牙慢慢走。
若是此番这丫头能消气了倒好,不枉他生受这样大的痛楚。可是现在看来。竟是他无论如何痛苦,她也不放在眼里了。以前自信满满地觉得她总是好哄的,现在看着那边默默寻找东西的楚潋滟,他第一次心里没了底。
再深厚的qíng意,也终究是会随着时间慢慢消散的。更何况。一直是他在亲手将她往外推。
抬头看了看这满树的红绳结,绿叶映红,满满的都是旁人的姻缘。他与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她听着丫鬟说姻缘庙灵验,便央着他带她来。
然后呢?那天他正是在与秦阳商议。要如何引韩偃入套。听着她这请求,他想了想,还是允了。虽然有些心不在焉,但是他还是陪她求了红鸾绳,许了一生之约。
那时候心里虽然惦记着其他事,却也还是觉得有些开心的。毕竟他以为潋滟是以后会一直陪着他的人,没有白头之盟,有这一生的羁绊也不错。
可是没想到,这里求的姻缘,也会有不灵验的时候。后来的种种,已经将这树下他们许的愿望碎了个gān净了。如今再要他信这些,他是嗤之以?的。
潋滟细细地围着树gān绕了一圈,终于是在一个地方寻到了自己当年刻下的东西。
拿出一把匕首来,她心里对这大槐树道了一声歉,然后将那一小块树皮轻轻割了下来。
多年前的字,一笔一画刻得很是认真。潋滟拿着它看了一会儿,然后慢慢走回韩朔身边去。
他低头看她,眼里有些迷茫。
“与你在这里求姻缘的时候,我心里一直觉得对不起姐姐。”潋滟捏着那块树皮,递给韩朔:“所以红鸾绳是我的。这里是你和姐姐的。我在心里跟姐姐说,这辈子就让我陪你,下辈子,我将你还给她。”
有些gān枯的树皮上,刻着两个人的名字,以线相连。
韩子狐、楚明媚。
韩朔大震,捏着这东西抿紧了唇,眼里qíng绪翻涌,却很快被压了下去,只沉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都这样久了。为什么现在来告诉他这些?为什么要把这个给他?他与明媚……她心里竟然还会这样想。
“没什么意思,就当告个别。”潋滟展颜一笑,将自己的红鸾绳拿出来。
她不戴这个已经很久了,还惦着他的时候,不想被人发现,也是戴在脚腕上的。可是后来取下,便再没有戴上的心思。在这里求来的东西,还给这里是再好不过。
韩朔伸手,捏住了她的手腕:“我说过了,你走不了,就算今晚你走出洛阳,明日我一旦恢复,也定然将你抓回来!”
潋滟咯咯直笑,将韩朔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然后手一扬,将红鸾绳丢进了一旁的池塘里。
姻缘庙前,左边槐树,右边池塘。那塘有些深,能过人,里头丢着许愿用的铜板,
韩朔手一紧,动作却没那么快,也拦不住她,只能眼睁睁看着。
“曾说赠子红鸾绳,与子一生好。如今绳没了,你我过往的一切都一笔勾销。恩怨、是非、qíng怨、爱憎,一样也不会留下。”潋滟看着池面的涟漪,笑得很是美丽:
“就此别过吧,韩太傅。”
心里的起伏带着全身都痛,韩朔想说什么,毒素却突然上涌,让他眼前一阵阵发黑。身边好像有人走过去了。他要伸手去抓,却什么都抓不住。有人好像在笑,笑得他想跟着低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楚潋滟。今生今世,不管我韩朔在哪里,也绝对不会放过你。”他说了这样一句,便听见有人远远地回答:
“那便看是太傅手段qiáng,还是本宫跑得快了。”
马声嘶鸣。他停留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那人却真的走了。
韩朔往前几步,靠着大槐树的树gān坐下,终究是没有忍住,侧头吐了一口血。
许久许久之后。周围什么声音都不再有了。他有了些力气,便起来走去那池塘边。
韩朔不会水,小时候还差点被淹死。之后也便一直对水有抵触。此时,他自然也不会傻到下去找那红鸾绳。能做的,只不过是将自己随身的香囊打开,取出自己的那一条,跟着丢下去。
就算是没了,也一起没了吧。
她要与他两断,抹掉过去一切。那么好,等明日他若能将她抓回来。他们就重新开始。论心计,潋滟是玩不过他的。这辈子他就认定了这么一个人,想逃?天下之大,能逃去哪里呢?
捂着心口,坐在池塘边。他一个人从黑夜慢慢等到了黎明,等着姻缘庙来了人,也终于等着了玄奴来寻他。
“公子!”玄奴有些急,一来便在他面前跪下:“奴才来迟了!”
他慢慢将手放下,觉得好像身上已经没那么疼了。药效似乎过了,他还活着。
“的确是来得迟了,那人都不知道跑了多远了。”喃喃说了一句,韩朔站起来,被玄奴扶着,还勉qiáng晃了晃。
“带我回府吧,将秦阳和宋渝找过来。”
“是。”玄奴看着自家公子这苍白的脸。无法想象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既然是宫里传话要他来这里寻公子,想必还是和那位娘娘有关。
韩朔有些急,一路上都催着他快些,再快些。玄奴将车驾得如飞,好不容易回了府,跌跌撞撞地进门,却见秦阳已经在里头坐着了。
“哟,瞧瞧,这还是韩太傅么?”秦阳捏着茶杯,看着韩朔这模样便笑了:“我以为寺庙里听老和尚念经是最痛苦的,想不到太傅在这尘世里,也能将自己折磨至此?”
韩朔笑不出来,板着脸走过去抓紧他的衣襟:“楚潋滟离开洛阳了,马上让人去追。要是追不到,你的余生便都在寺庙里过吧,也别想着那墙头会再这样低,让你翻出来闲逛!”
秦阳张大了嘴巴,听完他的话,忍不住掏了掏耳朵:“我没听错吧?楚潋滟离开洛阳了?你哪里得到的消息?她分明昨晚还来寺庙看过我,说韩府今早有好戏。让我来凑个热闹。那么大的活人,昨天听方丈说了一夜的禅,后来便回宫去了啊。还约我,今日可以进宫去瞧瞧。”
捏着他衣襟的手慢慢松了,秦阳眼瞧着面前这人又慢慢恢复了平静的神色,忍不住啧声道:“你说你们这些人,天天戴着面具过活,有什么事都不肯写在脸上,到底累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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