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官员跟着涌入了太极殿,满满当当地站满了主殿。皇帝放下笔,尽量不去看地上的东西。扫了一眼人群,目光落在江随流身上:“江爱卿,你说说看是怎么回事?”
江随流回头看了众人一眼,而后站出来,拱手道:“回皇上。我们同在韩府赏花饮酒,高太师不过离开去了茅房,等了许久不见回来,太傅便让人去看。这一看才发现,高太师已经被人所杀。连带着三个侍女,也都死于非命。”
谢子瞻出来道:“刺客十分狡猾,怕是钻了韩府守卫的空子。太傅命人将韩府上下都盘查过了,凶手怕是已经逃走。”
裴叔夜也道:“太师死得太过蹊跷,定然是有人要借此往太傅身上泼脏水。还望皇上明察。”
司马衷听着,苦恼地看着下头,像是不知道怎么做决定。潋滟不在,他心里都没个底。
“贵公公,去将沉贵妃请来吧。”他扭头道:“顺便…也将皇后请来。”
“诺。”贵公公连忙出去找人,韩朔跪在地上没起来,皇帝似乎也忘记了喊,只捂着眼睛不去看死人,桌上的东西都碰掉了不少。
韩朔低头看着高太师那张脸,心里冷静下来,默默将这件事想了个遍,不由地眉心稍紧。这次,他都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高家的地位与王谢两家相去不远,都是晋朝的高门贵户。高仁厚无任何功绩,却坐享一品公卿之位。其女高氏为后,其子也在中书省任职,高家门客遍布也广。只是奇怪的是,今天应邀去韩府的,只有高仁厚一人。高家其他人,皆是没有看见踪影的。
“皇后娘娘驾到。贵妃娘娘到。”外头唱了一声,接着边有九凤宫裙飞扬而进,高氏哭得眼睛红肿,挺着大肚子扑到尸体上便开始恸哭,声音悲怆,当真是令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好端端的,怎么会成了这样?本宫一定是在做梦!”高氏抓着高太师的衣襟道:“昨晚本宫还梦见孩子出世,爹爹抱着他好生开心。怎么今天就叫本宫来,替爹爹收尸了?他身子骨一向很好。也没什么病痛的,不是一直好好的吗!”
潋滟跟着进来,悄无声息地站到皇帝身边去,看着下面这场景,皱了眉。
“爱妃,太师死了,这可怎么办?”皇帝张开手指,从指fèng里瞅着潋滟道:“好可怕。”
潋滟伸出手,悄悄抓着他的衣袖:“皇上莫怕,死人不过是比我们先往huáng泉走一遭轮回,有什么可怕的?活着的人才最可怕那!”
皇帝眨眨眼,好像也的确如此。死人伤害不了人,活人却可以。
“皇上!皇上您一定要给臣妾的父亲一个jiāo代啊!”高氏哭得声嘶力竭,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抓着太师的衣襟,好不凄凉。
点枝跟在后头,连忙让人先将皇后扶起来,跟着哭道:“娘娘,别哭了,当心身子。这肚子里可还是有着龙子,万一出了什么好歹,不是让太师地下也难眠么?皇上一定会还高家公道的!”
皇帝为难地看向潋滟,这个公道该怎么还啊?他还能将太师从阎王小鬼那里抢回来么?
潋滟压低声音道:“凶杀案,自然要jiāo给刑狱司处理。皇上先安抚皇后,然后jiāo给太傅去办。他府上出的事,他自然是要负责的。”
司马衷点头,随后便道:“太师一生为社稷尽职尽责,如今惨死,朕一定不会放过凶手。太傅,此事便由你来处理,务必在半个月之内寻出凶手。若是寻不出…”
他顿了顿,接着道:“若是寻不出,太傅便要亲自给高家一个jiāo代了。”
韩朔抬眼,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潋滟。而后磕头应下:“臣遵旨。”
皇后哭声未停,压根也不管皇帝刚刚说了什么。走到韩朔面前便道:“让凶手去查凶手,哪里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jiāo代?我爹爹命都没了,太傅要怎么给本宫一个jiāo代?”
“娘娘息怒。”韩朔淡淡地道:“凶手总逃不过天网恢恢,既然是韩某府上出的事,韩某一定会查到底。但是韩某一向是敬重太师的。娘娘悲切之qíng臣可以理解。但若qiáng扣凶手之名在臣的头上,臣便是无论如何,也要替自己讨一个说法。”
“你!”高氏气得头一阵阵地晕,往后退了几步,被点枝堪堪接住。
“本宫的肚子…疼!”皇后脸色陡然惨白。眼睛还恶狠狠地看着韩朔,身子已经软了下去。
潋滟见着事qíng越闹越大,也没阻止的打算。只上前去帮忙扶着皇后,然后吩咐人传御医。
韩朔静静地跪着,秦阳和谢子瞻看不下去了,想拉他起来,他却无动于衷。
皇帝道:“太傅先起来吧,今天的事qíng虽然…但是没查出凶手是谁,你也无罪。”
韩朔摇头,皇后已经开始惨叫。不知哪里流出了血来,染了些在地上,触目惊心。
“臣妾不甘心,皇上!臣妾不甘心呐!”高氏哀嚎:“请皇上务必…务必与太傅说好,若是半月查不出凶手,太傅拿命来抵!啊——”
凄厉的声音叫得众人心里都是一寒,御医踉踉跄跄地被拉进来,看着这qíng况便喊:“快将娘娘放去chuáng上,这胎气动得太厉害了!孩子怕是有危险!”
皇帝吓了一跳,想站起来,奈何腿上还有伤动不得。潋滟皱眉听着高氏的话,看了韩朔一眼,沉默不语。
“不!臣妾不要离开!皇上先答应了臣妾!否则,否则以后臣妾是再没法子替爹爹讨个公道的了!”高氏死死抓着潋滟的胳膊,痛得潋滟皱眉。她的qíng绪太激动了。若不是知道这肚子里头是什么,潋滟真担心她会闹得流产。
“朕……”皇帝为难地看着下头,裴叔夜一脸不赞成:“凶手没留下任何痕迹,这要怎么查?万一查不出,还当真杀了太傅不成?皇上三思!”
韩朔没搭理皇后,要拿他的命去抵太师的命,这样亏的买卖,他自然是不允的。只是这会儿是他理亏,皇后又这样不饶人,身又怀着龙子,他不太好说话。
“沉贵妃!沉贵妃!同是有孩子的人,同是皇上的妃嫔,你也有爹爹!”皇后见他们不回答,立刻扭头看向潋滟:“你来说说,本宫这样的要求,过分吗?难不成子女尚在人间,却还要眼睁睁看着杀父仇人逍遥法外?”
皇帝看向潋滟,后者脸上有些痛苦的神色,低低地开口道:“皇后娘娘,臣妾与您感同身受。”
韩朔面无表qíng地看向潋滟。道:“贵妃娘娘也赞成,半月不出凶手,臣便要抵命?”
潋滟轻笑着看着他:“太傅智绝天下,区区凶杀案,怕是不难破。”
韩朔冷笑一声。
皇帝着急地看了皇后一会儿,道:“罢了罢了,朕允了就是。皇后你快先去看看身子,这都有血流出来了,若是伤着龙子,就不好了。”
“皇上!”秦阳开口喊了一声。
“皇后肚中龙子要紧。朕也相信太傅能还自己一个清白。”司马衷道:“就这样吧。”
文武百官一大半都在这里,听着这话,心里都有些冒冷汗。
韩朔是何许人也,皇上竟然敢下这样的旨意。万一半月后太傅没有查出真相,亦不肯就死。那皇上的皇位,不就危险了么?
韩太傅完全可以篡位,替而代之,对外诸王征战几年,这大晋便会是他的天下。群臣都以为,太傅之所以没这样做,是因为太傅效忠皇室,没有二心。
但其实现在,司马衷是很希望韩朔造反的。他不造反,他们这边也没什么好诛杀他的由头了。
潋滟扶着皇后去侧殿,一路上她还是痛哭不止。直到躺上chuáng去让御医开始诊脉,她才止住了哭声,对那御医挥手道:“你先去外头等着。”
“是。”御医没有二话,退到外室去。皇后抹了抹眼睛,看向潋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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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qíng意丝丝隐,迷雾重重生
“娘娘下手真狠。”潋滟抬头回看,颇有些抱怨。
“你这是心疼他了?”高氏冷笑:“家父命丧韩府,本宫要他命偿,竟然是狠了么?”
潋滟淡淡地摇头:“娘娘你误会了,臣妾是说,您对臣妾的手臂下手太狠了。”
委屈地卷起袖子,将青紫了的手臂递给皇后看,潋滟叹息道:“要青上一段时日了。”
高氏一愣,继而沉了脸色:“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沉贵妃。”
爹爹的死在她的意料之外,也压根分不清到底是谁下的手。可是如今人既然去了,除了要厚葬,更要讨个公道。她不是软弱的人,悲痛之余,更知该趁着这时候狠狠咬上韩朔一口。诸王在休养生息。假使这次真的要再起战乱,怎么看都是韩家得利。
再这样下去,就算她生出个皇子来,皇位也不一定能轮到她高家。更何况,楚潋滟肚子里也有了孩子。
不。或者该说,她肚子里的才是真的孩子。
“娘娘收放自如,臣妾还没回过神来。”潋滟看着她裙摆上残留着的一点儿血迹,道:“这血…娘娘是太激动了。这么大的肚子若当真流这么多血,孩子早就没了。”
高氏低头看了看。轻哼一声道:“方才不这样,皇上能允了本宫说的么?韩朔党羽何其之多,想给他定个罪,也怕是死活定不下去的。这次本宫的父亲死了,也算是最后给了韩朔一把枷锁。若是不好好利用。本宫便愧对父亲在天之灵!”
说着,高氏眼泪又下来了。到底是闺阁里养出来的女子,还未曾见过多少血腥生死。突遭变故,再会伪装,心里怕是也难过得不成样子。
潋滟有些同qíng她。不过要韩朔死,哪有那般容易。这至多不过是bī他造了反,而后她也可以带着皇帝北渡,让天下诸王去讨伐那反贼。一直让皇帝受他控制也不是办法,这算是一条出路,故而刚刚她没有反对。
韩朔若当真反了,她也便好正式同他决裂,对立而行,再不用曲意逢迎。
捏了捏手指,又慢慢松开。她低声道:“既然如此,便等着半月之后的结果吧。两日之后的朝臣决议,经此变故,群臣心里动摇的怕是也不少。皇后娘娘,臣妾想在起舞台办宴,也邀朝臣,请舞姬迟暮献艺,希望能在朝会之前,让群臣明白姑息比讨伐,对朝廷来说更为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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