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天子的问题是,易北是否让他们接近过递送奏折的人并授意他们替换送入门下省的奏章,单从这一点来说,易北的确是没让他们做过,所以也不算是欺君嘛。
接受完天子召见之后,孟陵看向许都,后者则很是坚决的冲他摇摇头。
“反正我什么都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就不知道了。”
于是孟陵也笑了笑。
“皇上命我们听十一皇子调遣,我当然也什么都不知道。”
明明是自己犯错,却硬要歪派有人篡改奏章,还妄图把这事儿推给寒门背锅,相比之下,先前陈qíng种种不嫌弃寒门没经验会尽心教导之话统统成了笑柄。
易贤上火上得嘴角起了一溜儿燎泡,虽然怀疑此事有易北在背后推波助澜,但奈何对方实在太过狡猾,有问题的奏章递送上去时,从头到尾易北就没露过面。
虽说尚书大人也痛快承认了他有时碰到递送奏章的小huáng门时,会随意问他一些话,但看看他那张忠厚老实的面孔,和五短粗肥的手指,以及所有小huáng门指天誓日尚书大人绝对只是规规矩矩的站着问话,连自己三尺之内都没有靠近过,便也只能作罢。
一个人不承认,可能是被收买,所有人都不承认……那就只可能是事实。
毕竟怎么看,何大人都不像是那种妙手空空的大盗飞贼,能隔着三尺远还能探囊取物,取的还是小huáng门手里捂得紧紧的奏章。
门下省压根就没去理会户部的内部撕咬,直言最近户部送过来的东西一天不如一天。
天子借得东风,再次替换户部官员,所选中者若非寒门,便是世家不入流的旁支。
朝中寒门气势在打压之下越发以燎原之势chuī了起来。
声音一时之间竟然盖过了几个还在苦苦支撑的当朝老臣。
太子唱作俱佳,金銮殿上几乎是对几位死不松口的老臣苦苦哀求,只求把棣州赐给自己这位苦命的弟弟享福,只是最后口齿不敌元老,败下阵来,只能退而求其次,削减封地范围,以控制易北去到封地后可能掌握的权柄。
天子坐在龙椅上,偷摸打了好几个哈欠,终于等到这一场由太子自导自演的闹剧,开始往自己期望的方向发展。
他是脑袋抽了才会真的想把棣州这么肥一块地方给易北啊。
但若直接说安乐郡的话,目的又bào露得太过直白。
毕竟漫天要价着地换钱是谈判最基础的素质,若直说以安乐郡为中心的几个郡县,这群人一定也会以盐产关系国本为由,拼死拦阻。
如今拉上铸造权一起,朝中如此反对,那么自己被bī退步,给易北一个被世家把控了盐权的富庶郡作为补偿,也就能说得过去了。
有关于易北封地到底封多大的拉锯战,又磨磨蹭蹭拖了好几天,最后终于敲定了几个以安乐郡为中心的主要郡县,易北被封安乐王,择日启程去封地。
与此同时,陈管事家人的新家也找好了。
在京郊一个不起眼的村子里,易北让许都偷偷领陈管事去看过,民风淳朴,位置偏僻,的确是个避世的好地方。
另外又在京城里的桐巷胡同里租了小小一间房,以作障眼法。
陈管事对易北的安排很是感激涕零,管起皇子府中诸事来越发上心。
江梨开始慢慢收拾需要带去封地的必需品,依旧是老办法,该卖的卖,该换成银票的统统折算成银子,马车不需要太好的,但银票一定要是全国通用的票号。
陈管事对于自己当家主母的jīng明越发有了一个明确的概念,十分庆幸自己选对了主子。
和圣上封王旨意同时来报的,还有陈管事家人所住的那个小村庄,被一把火烧了个gān净的消息。
彼时江梨刚刚摆完香案接完旨,客客气气送走传旨太监,回来就看到自家管事那张如丧考妣的脸。
“没……没了,全都没了……“
江梨听得莫名其妙,让碧云给陈管事端了把椅子,让他好好说。
“刚刚皇后娘娘派人来给我传话,说我家人住的那个村子,已经全被烧gān净了……“江梨被吓了一跳。
“娘娘怎么会找到那里,你亲自去看过的,不是很偏僻么?“陈管事苦着张脸,不知道自己是否该把传话那人的原话告诉江梨。
那人说皇后娘娘下手是因为他的不忠,但关于娘娘是如何找到他的的家人的,那还得归功于尊贵的安乐王殿下,是他派人偷偷告知的,目的就是为了离间自己。
但说实在话,这话着实讲不通。
若皇后真的觉得这是反间,她大可以再把人骗出来,藏到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去,好作为要挟让自己从此俯首帖耳。
为何要做得如此之绝,只有一个解释。
皇后觉得他没有用了,索xing断了他这一条线,还要在他心里埋下种子,让他从此不信任易北和江梨。
陈管事看着江梨,只觉得自己耳边嗡嗡作响,似乎什么都再也听不到了。
江梨皱起眉头,喊了一声许都。
孟陵从屋顶上飘了下来,折去门外,大大方方走进来。
“许都今早奉殿下之命,去云归村里看看。“
云归村是易北给陈管事家人找的落脚地。
江梨微微变了脸色。
“你去接他一下。“
陈管事是今天接到的消息,总不能是早上烧的,上午自己就能收到消息,而且也不可能有人大白天的放火烧村,只有可能是昨晚就烧完了。
那么,许都很有可能只会看到一个烧残了的死村。
孟陵点点头,gān脆利索的转身出去,然后又淡定的退了回来。
“回皇子妃娘娘,许都回来了。“
和许都一起回来的,还有脸都被烧没了一半,长得就像一个鬼一样的陈家大哥。
“罗大人……是罗大人亲自带人,弟弟……你一定要给我们报仇!”
陈管事替皇后办事这一点在陈家不是秘密,皇后从前为了显示恩宠,派人送东西时并没有刻意隐藏来人身份,陈家大哥一看到陈管事,恨得眼睛都红了,挣扎着从许都肩上下来,七扭八歪爬到陈管事脚边,死死拽住陈管事衣摆。
“所有人都被烧死了,我躲在水缸里才逃了一命,幸亏许大人及时赶到。”
自家大哥总不可能作假。
陈管事再无怀疑,重重朝江梨跪下。
“小人愿为皇子殿下肝脑涂地,效犬马之劳,只求殿下为小人一家报仇雪恨。”
第118章出京
易北动作很迅速,在陈管事和江梨发誓效忠的当天,就从林太医那儿弄到了一包假死药,直接给陈管事灌下去。
对外则宣称是无故bào毙,为此江梨还特意往皇后宫中跑了一趟,请皇后为她主持公道,自己府中无故就要死人,还不明原因,想请太医来府上诊断死因。
皇后在听完江梨叙说原委之后皱起眉头,上下打量江梨良久,最后派出的是惯常给自己请平安脉的副院判大人。
她最近的确是听说陈管事在皇子府里的动静比较大,而前些日子手下上报的消息是陈管事家人莫名搬走,去向不明,当时她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但到底皇子府中也不止陈管事一人,兼之易北封王礼的事qíng绊住了她的主要jīng力,便只是吩咐人去找到陈管事家人下落,还没有具体吩咐如何发落肯定是已经反水了的陈管事。
现在倒好,人居然直接死了?
是府中其他人发现不对暗下杀手想要邀功?
还是陈管事自知难逃一劫,所以先以死来明志,以保下他已经落跑的家人?
毕竟知道秘密最多的他已经死了,自己如果不是恨到极点,也不会真的掘地三尺去把他的家人找出来挫骨扬灰。
不过她现在最想知道的,也是陈管事的死因,知道死因了,也能逆推出原因。
江梨倒是很乖觉,知道自己会是易北离京最大的阻碍,所以压根没有想过让皇子府脱离自己的掌控,否则她还要想一个好的理由派人上门查看。
毕竟从明面上来说,易北才是皇子府里的唯一主人,府上出了人命只需要报备有司,若无苦主则该由易北自行决定是否追查,没有理由府上死一个管事,皇后在深宫之中还要派出人来查明原因。
院判大人给出的结果和仵作初步验尸结果大体相同,半夜猝死,原因不明,结合府中诸人的回忆,大概可以判定为过度劳累外带心力jiāo瘁及qíng绪变动过大。
易北并没有坚持一定要剖尸,毕竟没有明显外伤,又没有苦主要告,自己离京在即,自然不愿横生枝节。
院判大人回到宫中,很是斩钉截铁的对皇后娘娘汇报真实死因。
中毒。
院判大人趁着仵作不备,私自取了陈管事房中茶杯回宫,当着皇后的面倒了点水兑进去,取只白鼠灌下,鲜活的小白鼠当场bào毙。
皇后再无怀疑,传话说陈管事死得晦气,最好一把火烧了为上。
易北满口答应,让孟陵随便找来一个新处死的死囚,换上陈管事平常穿的衣服,当着府中暗探,烧了个gāngān净净。
易北封王礼在江梨细细碎碎的拾掇中落下帷幕。
天子其他一概都没过问,唯独私底下给易北调派了几百亲卫,混在皇子出行的仪仗之中,放话让他放心用。
去封地不比钦差出巡,不会带上随行官员,一应人都是去了地方再新选,或是由地方官员提前选配。
天子亲自送易北出仪门。
太子为表现兄友弟恭,一路拉着易北的手,嘱咐了又嘱咐,活像是新婚妻子要送去出征的丈夫。
谢倾歌则拉着江梨说私房话。
当然,如果她身边没有跟着一个碍眼的江婉,江梨会觉得更贴心。
马车浩浩dàngdàng出了京城大门。
除了贤妃在宫中就派给易北的近侍,皇子府中易北一个人都没带,美其名曰京中房子需人看守,皇后娘娘指派的人是最牢靠的,皇子府jiāo由他们自己很是放心。
一般来说,皇子府里会有自己的府兵,数量都有严格规定,武器衣甲也都要上报有司进行登记,易北封地离京城远,未免路上出什么意外,也会从京中带些侍卫一同上路,沿途作保护之意,等到了地方再由离封地最近地军营中选出人来填补府兵,天子拨个几百亲卫的车队实在是很正常,皇后便也没多想。
江梨一直到天色擦黑到了馆驿,才发现天子派给易北的亲卫竟然都是熟人,一个两个看到江梨亲热得很,不是关怀身体状况,就是怀念皇子妃当年指挥若定的勇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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