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看到的却是令主的脸,她仍然在令主的寝殿里。
令主靠在她身边,半合着眸子,无声无息宛若幽灵,听见聂枣醒过来的响动,冰冷的唇角上扬了一个弧度,大概是在笑。
聂枣吓得倒退两步,差点摔下chuáng。
令主冷冷冰冰的声音传来:“这个场景同在莫神医处时的场景又有什么区别呢?”
那时,她醒来,睁开眼看见柴峥言对她微笑,聂枣便觉得仿佛开了满园的花,抑制不住凑上前去吻住柴峥言。
而现在……
聂枣低垂下头:“抱歉,我还不适应。”
“呵。”令主笑了一声,语调嘲讽。
“要属下适应也很容易。”聂枣道:“令主,既然你就是柴峥言的话,那么你能用柴峥言的面容,柴峥言的声音,柴峥言的语气,亲口告诉我事qíng的真相吗?”
作者有话要说:
☆、五第五十章
第五十章
“那么做有意义吗?”
“有。”聂枣定定道,眼底是一层深沉的翳色。
令主看着她,片刻:“你比我想的要坚qiáng,我以为你知道之后会整个人崩溃,毕竟你之前如此逃避这件事。”
“我也这么以为。”
聂枣的眸不堪重负的合上:“令主是您把我教的太好了。”
***
那张脸再度出现在她的面前。
柴峥言的脸。
眉目柔和,唇角含笑,只是看就使人觉得亲切,宛若阳chūn三月的微风。
他穿了一袭黑衣,长发高束,身形笔直如一杆标枪。
聂枣看着柴峥言的面容,一时失神。
只可惜他的腰间并没有枪,那股杀气倒是完好无损的保留了下来。
“柴峥言”向她走来。
聂枣便静静望着他,眼眸一瞬不瞬。
“柴峥言”缓缓把一动不动的聂枣拥入怀里,在她耳畔道:“随云……我好想你。”
聂枣将下颌放在“柴峥言”的肩膀上,低声:“我也是。”
“这十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想回到你身边。”他说的如此qíng深意切,几乎要让人以为是真的。
“我也是。”聂枣抿了抿唇:“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么?”
“我记得。我在擂台上,你在擂台下,千万人中我却只看到了你。后来你化妆成仆从到我府门口寻我,真是吓了我一跳……”
聂枣轻轻笑了笑:“我也记得,你同我剖白心迹时我也记得。”
“随云总是这么无赖……”他无奈地笑了一声,“明明是……也罢,我记得,那是你生辰的时候,放着好好的生辰宴不过,说要去放烟花,偏偏府里不许,你就拉着我一起偷跑去城外,放了一夜的烟花。天空绚烂,是从未有过的美景。”
聂枣心口一阵悸痛。
“你生辰的时候,我送你的贺礼你还记得吗?”
他仍是笑:“怎么会不记得,你还以为瞒着我,但其实差不多全城人都知道你到处请工匠,想为我打造一柄独一无二的枪……”
“你喜欢吗?”
“傻瓜,你送的怎么会不喜欢……就算那枪最后没铸成,你送我的马镫已足够,我不是还骑马带你绕了一圈城。”
“……你都记得。”
“随云,我爱你。”他抱得更紧了些。
“我……也是。”
“随云,我们永远在一起,一刻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好。”
“柴峥言”松开了她。
他深qíng地望着聂枣,眼神温柔而坚定,却又深邃如渊,倒映着深不见底的浓烈qíng感,只要是女子只怕很难能逃过这双眸子。
但下一刻,浓黑中便浮现出几抹冰灰。
“随云,你有多爱我呢?”
“很爱很爱。”
“但我已经记不得什么是爱了。”几乎在话音未落的瞬间,语气已骤然冷下来,“这样你足够适应吗?”
聂枣被他松开,站立不稳:“……为什么你都知道。”
此刻的“柴峥言”已恢复了令主的神qíng,冰冷而高深莫测,带着些许睥睨众生的嘲弄:“我知道的比你想的更多。”
“柴峥言从未存在过吗?”
“你觉得呢?”
柴峥言自幼跟父亲去往战场,回帝都之前,少有人见过他……
聂枣凝视着令主,他眼睛里的柔qíng已褪的半分不剩。
他始终还是那个聂枣所熟悉的令主。
“为什么?委托人是……”
“我不可能告诉你的,你知道的,这不合规矩。”令主毫无感qíng道。
聂枣浑身僵硬:“那为什么告诉我柴……”
“你弄错了,不是公子晏先让你怀疑我的吗?我不过是给你一个答案,而且……”令主勾起唇角,“我也想知道你坚守多年的感qíng到底算是什么。”
***
聂枣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回自己的院落。
一直在院中呆坐到快子时她才想起来她忘了去找魏离。
匆忙到时,魏离已经靠在微温的chuáng榻里昏厥过去,脸颊瘦得陷进去,面色灰败,呼吸若游丝。
聂枣端了碗稀粥,手指掐住魏离下颌,迫他张嘴,一点点将粥灌了下去。
半个时辰后,魏离转醒。
他拽着聂枣的衣袖,骨节发白,濒死的痛苦与恐惧彻底击溃了他最后一层防备。
“为什么没来,你不管我了吗……”
聂枣摇摇头,掰开魏离的手,想去收拾碗筷,谁料魏离的手攥得死紧,发现聂枣要走后,他抓得更厉害了:“别走……别丢下我一个人……”微弱的声音里染了哭腔。
聂枣愣了愣。
见聂枣根本不答,魏离崩溃般整个扑上去抱住聂枣的腰:“……别走,我不想再这样呆在这里了……求你,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对不起。”
这回愣的却换做魏离。
他以为自己幻听了。
聂枣望了望天花板:“所以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吗,如果当日我真死了或许就没这么多事了……再怎么有理由,玩弄别人的真心这种事qíng,也还是太缺德了。”
她的眼神空濛,不像是跟魏离说话,倒像是在自言自语。
“因果报应,屡试不慡……魏离,是我错了,我给你道歉。”
魏离:“……”
她没发烧吧?
难道饿了几天没吃饭的其实是聂枣?
“你不用再这么害怕了。本来我前几日就该告诉你,只不过发生了一些事耽误了……你,你可以离开,不用再呆在这里了。”
聂枣又道:“你若想报复我,便尽管报复……不过要趁早些,否则只怕会来不及。”
魏离还是茫茫然地看着她。
太迟了吗?还是饿糊涂了?
聂枣抬手想摸摸魏离的额头,手还没触到,就被另一只手抓住。
魏离茫然的脸上浮现出了怀疑:“你……受刺激了吗?”
“算是。”
那只手没什么力气,聂枣晃了一下手臂,魏离的手就松垮垮掉下来:“发现我爱了十几年的恋人,或许并不存在。”
魏离:“那个骚包男?”
聂枣摇摇头:“……公子晏他已经死了,前几天,就死在我怀里。”
魏离自动脑补出前因后果,再结合如今聂枣恍惚失神的模样,顿时十分不是滋味,内里别说醋海翻波了,光是自尊心受挫就够他难受的,可一面又心思活络的想,聂枣的恋人真不在了的话,他是不是有希望上位了?不不不……这么想也太贱格了吧。不过……转瞬魏离想起盏茶前自己的表现……他好像已经连更贱的事qíng都做过了……
聂枣看着魏离,突然展颜一笑问:“你还喜欢林久依吗?”
“什么?”
“那你喜欢我么?”
魏离脸红心跳,咬牙道:“……你问这个到底什么意思?”
“回答我。”
“我……”聂枣之前积威太重,只是一个简单的三个字就让魏离声音瞬间弱下来,小心翼翼问,“我不回答你会走了继续关着我吗?”
“不会,你不回答也没关系。回答的话我会告诉你鬼都一些事qíng作为jiāo换。”
***
晨光熹微。
回去的路上,聂枣想。
大概连魏离都比她qiáng,难道真的如令主所言……
她根本不是真的爱着柴峥言……
到头来她更爱的或许是自己,所以她是为了不让自己寂寞,才拼了命的要复活柴峥言么?
心口像是被扎了个dòng,一直一直向外漏风。
她明明该觉得悲痛yù绝,她明明该觉得山河崩塌、日月无光,她明明应该……
但这些年实在过的太坚qiáng了。
又或者是因为,自令主告诉她到现在,这件事都似是幻觉,充满了荒谬、诡异和不真实。
可直至此时,她念着柴峥言的名字,仍觉得心口充满了富足和爱意。
这仍是个会让她觉得温暖的名字。
她无法将他与令主联系到一起,哪怕是亲眼所见,也还是觉得透着一股子诡异。
“诶,枣姑娘你……”
眼前碧衣的女子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
“怎么了?”
“……你的头发……怎么……”
昨晚天色暗淡未曾留意,聂枣回房揽镜才发现,镜中的容颜美貌依旧,看不出年纪,但她乌黑润泽的长发已白了少许。
她才不到三十,远没到鬼都女子应该苍老的年岁。
听说过有人受刺激心力jiāo瘁一夜白头,没想到竟真的有。
***
“为什么不把颜色染回去。”令主挑眉,“这样不好看。”
“无所谓了。”聂枣笑,“反正我也不打算再出任务了,没有柴峥言……我何必再去做什么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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