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丽婕话音未落,忽听假山上的lànglàng欢快地叫了一声:“爷爷!”随即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你什么时候到的?是沈飞他们带你来的吗?”
沈飞三人连忙从假山后面走出,只见那老者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书房门前,lànglàng从假山上跑下来,一头扎进他的怀里,眨着眼调皮地说道:“爷爷,你不带我,我一样能来。”
姜山走上前,冲老者行了个礼,谦然说:“老先生,我已经应约前来,‘一刀鲜’在哪里,还有劳您引见。”
老者用目光扫了三人几眼,却不作声,只是用手朝着书房门口轻轻一指。
姜山三人同时顺着老者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书房的门虽然关着,但似乎只是虚掩,并未上锁。
姜山走到门前,正要伸手推门,忽听得一个声音从屋内传出:“你们已经搅了我的雅兴,现在又要不请而入吗?”那声音瓮声瓮气,又带着些沙哑,让人听起来很不舒服。
姜山回头看看沈飞和徐丽婕,三人都停下了脚步,犹豫片刻后,姜山隔着门向屋内说道:“请问屋中的先生,您就是‘一刀鲜’吗?”
屋中人“嗯”了一声:“听说你这几天一直在找我,有什么事qíng吗?”
姜山应道:“我叫姜山,从北京来,我的先人曾经在乾隆年间做过大内的总领御厨。”
听了他这话,屋中人沉默片刻后,方才开口:“那八年前我在北京遇见的那位……”
姜山直言不讳:“那是我的父亲。”
屋中人似乎并不惊讶,他淡淡地问道:“你这次来扬州,是要找我比试厨艺了?”
“比试不敢说。不过我这八年来苦心钻研淮扬菜,自认为有些心得,想请前辈指点指点。”姜山言语虽然恭敬,但用词遣句中却暗藏锋芒。
屋中人沙着嗓子“嘿嘿”一笑:“看来你是很有自信啊,比你父亲那会可qiáng了不少。”
“不敢。比起前辈当初在北京的风采,那我又差得远了。”
屋中人“哼”了一声,倨然道:“我当年在北京的事qíng,你又知道多少?”
面对对方咄咄bī人的言辞,姜山毫不怯场,不卑不亢地回答:“前辈的种种事迹,父亲常常向我提起,作为激励我刻苦钻研厨艺的动力。”
“好,好,看来你早已下定决心,要找我比个高下。”屋中人顿了一顿,话锋一转,“既然如此,我们两家几百年来的规矩,你还知道吗?”
屋中人所说的“规矩”,姜山自然知道。两百多年前,姜家先祖第一次挑战“一刀鲜”的时候,“一刀鲜”便出了个烹饪上的题目,意图让对方知难而退。姜家先祖完成了那个题目,才有了后来两人间的比试。从此后,被挑战者向挑战者出题,便成两家争斗中约定俗成的规矩,挑战者必须完成题目后,以此为“拜会礼”,才能使对方出战。
却见姜山眉毛一扬,问道:“请问前辈想要什么样的拜会礼?”
屋中人反问:“我当年给你父亲的拜会礼是什么?”
“您做出一道‘五品jú花萝卜羹’,一出手,便震动了京城。”
“不错。那道‘jú花萝卜羹’我花了一晚上的时间,整整切了一千刀方才完成,可没想到,嘿嘿,我和你父亲的比试,却是一刀就见了分晓。”
见对方提及父亲的láng狈往事,姜山不禁微微有些动容,只听那屋中人紧接着又说道:“你今天先回去吧,下次带着‘五品jú花萝卜羹’再来见我。”
“好!”姜山的语气坚决而自信,“我一定会再来的!”
屋中人似乎话已说完,沉默着不再开口。
徐丽婕看着姜山,心里微微有些失望,小声问道:“那我们今天不进去了吗?”
姜山“嗯”了一声算是回答,然后转头看着一旁的老者说:“老先生,今天多谢您的指点,我们改日再来拜访。”
老者微微颔首:“好。我和我的这位朋友还有几句话要说,就不远送了。lànglàng,你是留下来和爷爷在一起,还是跟着叔叔阿姨一块走呀?”
lànglàng的大眼睛骨碌碌转了两圈:“我要和飞哥一块玩。”
老者呵呵一笑:“沈飞,这小家伙可让你费心了。”
姜山和屋中人对话的过程中,沈飞一直紧盯着那扇虚掩的屋门,满脸好奇和诧异的神色,似乎恨不得立刻推门进去,看看这个盛名远播的“一刀鲜”到底是个什么模样。老者对他说话,他也愣了片刻后,方才回过神来,嘻笑着说:“没关系,现在lànglàng在我面前可乖着呢。”说完,他把lànglàng一把抱起,看了看姜山和徐丽婕:“我们走吧?”
三人向老者告辞后,不再多言,一同离去。老者背负双手,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之后,这才轻轻推开屋门,走进了那间书房。
屋中人端坐在书桌前,桌上摆着一杯上好的清茶,看起来刚沏了不久,杳杳地冒着热气。
老者和他对视片刻后,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你这样是难不住他的,他肯定可以做到。”
屋中人端起那杯清茶,小心地chuī开杯口漂浮的茶叶,闭着眼睛浅浅地呡了一口,待一股清香顺着舌尖直入心脾之后,他才睁开眼睛,悠悠地吐出三个字:“我知道。”
不知是否因为有香茶滋润了嗓子,他此时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比刚才要悦耳了很多。
虽然今天的天气很好,但沈飞却总觉得有些不自在。他自己知道,这其中的原因很简单:他已经整整一天没有炸过臭豆腐gān了。
所以从“寄啸山庄”出来之后,沈飞立刻悠闲地伸了个懒腰,说道:“好啦,现在‘一刀鲜’找到了,我的任务完成了,你们可以放我回去炸臭豆腐了吧?”
可姜山看起来却不想这么快就放了他:“我还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说吧。”沈飞挠挠头皮,看着姜山。
“我需要找一个能做菜的地方,而且不想被别人所打扰。”
沈飞瞪大眼睛看着姜山:“你的意思不就是想去我家,然后我自己还不能在家里呆着?”
姜山开心地笑了起来:“飞哥真是善解人意,不过你也不用太苦恼,我只需要一天的时间。”
沈飞苦笑了一下:“你就是要用一个月,我又有什么办法?谁让我嘴馋,jiāo上了你这么个麻烦的朋友?”
“那你自己住哪儿呢?”徐丽婕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沈飞。
“在店里凑活凑活罗。”
沈飞刚说完,姜山又把目光转向了徐丽婕和lànglàng:“我还有一个忙,你们俩也得帮帮我。”
lànglàng吐了吐舌头:“什么呀?我和爷爷可没有别的地方住。”
“不用的,这个忙很简单。”姜山微微一笑,“我需要萝卜,很多很多的萝卜。”
沈飞的家离“一笑天”酒楼不远,是一套普普通通的一居室的公寓。由于是在底层,所以屋外有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院子的一大半都被砌作了花坛,花坛正中是一株一人多高的玉兰树,周围则是一圈各色各样的小型花糙,姹紫嫣红的,开得倒也艳丽。
不过四人来到院子里,却无暇欣赏一下这满园的chūn色,他们全都急匆匆地迈步直奔厨房,忙着把手中拎着的萝卜卸下,好让早已被勒得发疼的双手放松放松。
四个人,满满八袋大白萝卜,连lànglàng也没闲着。这些萝卜在厨房中堆成了一座小山,足够沈飞吃上一个月的了。
徐丽婕揉揉手掌,看着姜山:“我们帮了你这么大的忙,现在大家都还没吃饭呢。是不是该你服务服务了呀?”
“那好啊,就地取材,来个‘萝卜宴’怎么样?”姜山嘴里开着玩笑,顺手拉开了身旁的冰箱,只见里面有ròu有蛋,还有一些菜蔬,做一餐四个人吃的便饭是绰绰有余了。
lànglàng知道要来沈飞家之后,一路上都很兴奋,此时更是拉着沈飞的衣角,闹着说:“飞哥,我还要吃昨天的东西。”
徐丽婕略带诧异地看着两人,打趣道:“他能做什么吃的?臭豆腐吗?”
lànglàng顾不上回答,拉着沈飞便往院子里走。沈飞回头看了徐丽婕一眼,笑着说:“你过来看看就知道了。”
徐丽婕想到昨晚沈飞带lànglàng出去玩过之后,lànglàng便对他异常亲昵,多半是受了这神秘“东西”的收买。她心中好奇,跟着两人走了出去。
院子里的花坛边摆着几只除糙用的小花铲,沈飞自己拿起两只,把其中一个jiāo到lànglàng手中,lànglàng笑嘻嘻地接过,那神态便象战士第一次领到自己的新枪一样。
随即两人走出了院子。楼前是一片绿化地,种着许多郁郁葱葱的大槐树,两人在一棵树前蹲下,开始挖掘树下的泥土中。
“难道他们是在挖花生或者马铃薯之类的东西?”徐丽婕在心中暗暗猜测,不过很快她就否定了自己的观点。因为那两样东西虽然是生在土壤中,但地面上也会有jīng叶和枝gān部分,可这两人下铲的地点附近却是空空如也,并没有任何植物。
忽听得lànglàng高兴地叫了一声:“哈哈,我找到一只!”同时小手伸进挖开的地表,抚去土壤,从里面拣起一件东西来。那东西沾着泥土,依稀可见内部褐huáng的本色,从形状和大小上看,倒的确像是一只大花生。
“这是什么呀?”徐丽婕凑到两人身后,一边问着,一边伸长脖子想看个究竟。
lànglàng眼珠一转,把那东西递到徐丽婕眼前。徐丽婕刚刚定睛去看,他突然两指使劲,暗暗一捏,那东西受了力,顶端的浮土松脱,从中竟伸出了两只镰刀似的小爪子,就在徐丽婕眼皮地下挥动着。
徐丽婕“啊”地惊叫一声,往后跳出一步:“什么东西?怎么还是活的?”
lànglàng看着徐丽婕慌乱的样子,“咯咯咯”地笑个不停,沈飞挥手在他屁股上半玩笑半认真地打了一巴掌:“你这个家伙,又捣乱是不是?”
“哈哈,徐阿姨真胆小,不就是个知了吗,有什么好怕的。”lànglàng满不在乎地眨眨眼睛,把手中的东西放在了地上。那东西缓缓地爬动了两下,身上的浮土渐渐落尽,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只见它小小的脑袋,一双眼睛却是又黑又大,全身上下披着一层huáng褐色的盔甲,除了头部的两只大爪外,胸腹处还有三对细足,由于身体肥胖,爬行时显得非常笨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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