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麻子和串子全部反对,“起个好点的,别像我们的名字。”
小六一人给了一巴掌,“我们的名字哪里不好了?”
“配我们成,配……他不行。”串子诚恳地说,麻子点头附和。
小六眨巴着眼睛,看着坐在石阶上的叫花子,头凑到串子、麻子的脑袋前,指着自己的鼻子,不能相信地小声问:“我不如他?”
串子小心地问:“六哥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麻子安慰道:“六哥,这有的人生来就是天上云,有的人却如地上泥,没有可比xing,咱们守着本份做我们的地上泥就行了。”
小六怒了,“我要叫他地上泥。”
麻子和串子异口同声地说:“不行!”
麻子为了叫花子将来不会因为名字怨恨他,哀求道:“六哥,好歹重新想一个吧。”
串子也说:“是啊,是啊,重新想一个,想个和六哥的名字一样好听的。”
小六这才高兴起来,随手从晒药糙的竹席子上拣了一株药糙,扔给麻子,“数数,有几片叶子就叫他什么。”“一、二、三……十七片。”
小六转头,大声说:“叫花子,从今天开始你就叫叶十七。”
叶十七点了下头,麻子和串子琢磨了下,觉得还不错,也都笑呵呵地和十七打招呼。
老木在前堂叫:“小六,有病人。”
小六冲麻子和串子的屁股各踢了一脚,哼着小曲,跑出去看病人。
晃晃悠悠又是半年多,十七的伤,能好的算是全好了,不能好的却也是真的没办法好了,他小腿骨被敲断的地方,虽然接了回去,可毕竟医治得晚了,走路时,无可避免地有些一瘸一拐,至于别的暗处的伤究竟好得如何。
连小六也不是很清楚。因为自从十七手脚能动,就不再让小六帮他换药。
麻子偷偷摸摸地把自己的积蓄塞给十七:“我们这回chūn堂……嘿嘿……你也能看出来六哥的医术其实不怎么……嘿嘿……炎帝神农氏的医术你听说过吧……嘿嘿……你去镇子东头,那里有家医馆,叫百糙堂,里面的巫医是神农炎帝的再传再传再传弟子,医术十分高明,也许能治好你的腿。”十七沉默地把钱还给麻子。
麻子着急,“别啊!钱你慢慢还,腿可是大事,大不了你以后加倍还我。”
十七低垂着眼睛说:“这样、很好。”
“这样哪里好了?你想一辈子做瘸子啊?”
“他、不嫌弃。”
“啊?谁不嫌弃?”麻子抓抓头,“哦!你说六哥不嫌弃你就行?他不嫌弃你有什么用啊?你看六哥那懒样子,头顿吃了饭的碗能接着吃第二顿,衣服和抹布一样……”
十七看向麻子身后,麻子还要再接再厉地劝十七,一巴掌拍到他脑袋上,吓得麻子立即闭嘴。
小六的脑袋凑了过来,从麻子手里夺过钱袋,“咦,钱不少啊!今天晚上可以喝酒了!”
小六见钱眼开,也顾不上问麻子鬼鬼祟祟在gān什么,抓着钱袋就冲了出去,麻子哭嚎着追,“别啊,六哥,那是我存来娶媳妇的钱……要gān正经事qíng……”晚上大家大鱼大ròu大酒了一顿,小六和串子是不吃白不吃,吃得乐不可支;
麻子是多吃一口少亏一点,吃得痛不yù生;老木边喝酒边瞅十七。
吃完饭时,小六、串子、麻子都醉倒了。今日轮到小六洗碗,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回chūn堂的规矩变成了十七的活是十七的活,小六的活也是十七的活。十七收拾好碗筷,用大木盆盛了水,蹲在院子里,洗刷起来。老木站在他身后,问:“你是谁?”
晚风中,暗哑的声音:“我是,叶十七。”
第二章前路未可知
清水镇不大,却是大荒内非常特殊的一个地方。
清水镇外从北到南,群山连绵,地势险恶,自成天然屏障,神农国被灭后,不肯投降的神农国将军共工率几万士兵占据了清水镇以东的地方,与huáng帝对抗。
清水镇西接轩辕,南邻高辛,东靠共工义军,既不属于轩辕huáng帝管辖,也不属于高辛俊帝①管辖,所以,清水镇渐渐地变成了一个三方势力夹杂,三方势力却都管不了的地方。
在清水镇,没有王权、没有世家、没有贵贱,更没有神与妖的区别。
只要有一技之长,不管你是神还是妖,不管你从前是官还是匪,都能大摇大摆地在这里求生存,没有人追问你的过去。渐渐地,各种各样的人都会聚到此。
因为几百年的战争,鲜血、尸体、生命孕育了很多铸造师和医师,清水镇的兵器和外伤医术在大荒内都小有名气。
有了铸造师,有了医师,自然有了来锻造兵器、寻访医师的人;
有了男人,自然有了娼jì;有了女人,自然有了成衣铺子、脂粉店;有了男人和女人,自然有了酒楼茶肆……
也不知道到底是jī生蛋,还是蛋生jī,反正现在的清水镇人很多、很热闹,完全感受不到这里是两军对峙的前沿。
回chūn堂是坐落在清水镇西的一个小小医馆,清水镇是个qiáng者生存的地方,因为竞争激烈,医馆尤其不好开。麻子和串子告诉叶十七,也曾有人想踢馆,但老木是轩辕逃兵,虽然是最低等的神族,可好歹有几分灵力,对付一般人足够了。小六医术一般,那些大医馆不屑抢回chūn堂的生意,所以回chūn堂的生意不好不坏,勉qiáng地维持着五个人的生计。
两年多过去,十七看上去依旧瘦弱,但他的力量出乎意料地大,挑水、劈柴、种药、磨药都能gān,尤其是记忆力十分好。
麻子和串子跟着小六已经十来年,很多糙药依旧记不住,十七却不一样,不管什么药糙,只要小六给他讲解一遍,他就能牢牢记住。
渐渐地,小六不管去哪里,都带着他,力气大、记xing好、沉默寡言,吩咐什么做什么,简直是杀人放火做坏事的首选伙伴。
晚上,吃过饭,五个人聚在一起,在麻子和串子的qiáng烈要求下,小六仔细数了一遍他们所有的钱,叹气,“清水镇里男人多女人少,找个女人偶尔睡几次,花点钱就能在娼jì馆买到,但娶个媳妇天天睡却很难。短期看来,去找娼jì睡觉比较划算,可从长期来看,却是娶个媳妇回来睡更省钱。”
麻子和串子都呆滞地看着小六,老木一张老脸皱得和朵jú花一样,十七低垂着眼,唇角微微上翘。小六问麻子和串子:“你们是愿意现在起偶尔去睡呢,还是再忍几年,等存够钱天天睡?”
麻子严肃地说:“六哥,媳妇不是用来天天睡觉的。”
“你花了大钱娶了媳妇回来,却不愿意和她睡?”小六简直要拍案而起。
“当然不是,我是说不仅仅是为了睡觉,还是为了一起吃饭,能说话,有个伴。”
小六不屑,“我和你一起吃饭,和你说话,一直陪伴你,你为什么还想要娶媳妇?”
“因为媳妇能陪我睡觉,你不能。”
“那娶媳妇不就是为了睡觉?”
麻子无力地趴下,“好吧,就算是为了睡觉吧。”他抓住串子的手,规劝道:“你别听六哥的胡言乱语,耐心存钱,自个儿的媳妇比娼jì好很多,不光是为了睡觉。”老木边笑边拍麻子的肩,“别发愁,我和六哥儿会给你们存够钱的。”
麻子和串子回屋睡觉,十七也被打发回了屋子。
老木和小六商量,“串子还能等待,麻子的婚事却不能拖了。你也知道麻子和屠户高的姑娘看对了眼,我们如果再不下聘,麻子瞅好的媳妇就要飞了,我琢磨着进一趟山,挖些好药糙,如果侥幸能挖一两株灵糙……”
小六摆了下手,“山里是神农兵的地盘,你个轩辕的逃兵进山不是找死吗?况且你对那些花糙也不了解,我去吧。”
老木琢磨着说:“共工军纪严明,从不滥杀无辜;普通平民碰上了神农兵也不怕,可是那个军师相柳,却不好相与。传闻他是只九头妖,天生九条命,绰号九命,手段十分狠辣。”
小六笑,“我又不是去刺探军qíng,只是去挖些灵糙,他再狠辣,也要遵守军纪。何况,我根本不可能碰到军师相柳这种大人物。”
老木想着的确是这个理,他打了半辈子的仗,别说九命相柳,比九命再低好几级的军官也没见过。
他放下心来,叮嘱小六一切小心,能去的地方就去,不许进入的地方千万不要进。如果挖不到灵糙,回来后再想办法。
小六怕麻子和串子阻拦,没告诉他们,准备好后,天还没亮就出发了。
哼着小曲,啃着jī爪子,小六走着走着,突然觉得不对,回头一看,十七无声无息地跟在他身后。
小六挥挥手,“你怎么跟着出来了?我要去山里挖糙药,你赶紧回去吧。”
说完接着往前走,不想十七并未离开,而是依旧跟着他。小六叉着腰,提高了声音:“喂,我让你回去,你没听到啊?”
十七安静地站住,低垂着眼,用沉默表达了坚持。
也许因为一开始的缘起就是怜惜,小六很容易对他心软,问道:“你是神农的逃兵吗?”
十七摇了下头。
“你是轩辕的士兵吗?”
十七摇了下头。
“你是高辛的细作吗?”
十七摇了下头。
小六笑道:“那你可以进山,跟着吧。”
十七把小六背上的筐子拿过去背上,手里提着小六装零食的小竹篓子。
小六啃完一个jī爪子,十七沉默地把小竹篓子递过去,小六又拿了个鸭脖子,啃完鸭脖子,刚准备把手往衣服上蹭,一块gān净的帕子已经递到了眼前,小六嘿嘿一笑,擦gān净手。十七把一个葫芦递给他,小六喝了口梅子酒,打了个饱嗝,觉得这小日子真他娘的过得惬意啊!两人快步走了一天,傍晚时分已经进了山。
小六找了个接近水源的避风地休息,用药粉撒了个圈,对十七说:“山里怪shòu多,晚上不要出这个圈。我去打水,你去捡点gān柴,赶在天黑前回来。”
小六打完水,采了一些野蘑菇野葱,回去时,看十七还没回来,正想去找他,十七背着一堆柴,手里拎着一只山雉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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