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乐得眉开眼笑:“你生火,我给你做好吃的。”
小六把山雉收拾gān净,把野蘑菇和野葱填到山雉肚子里,抹好盐,洒了点梅子酒,用大叶子把整只山雉包好,封在huáng泥里,埋到篝火下。
小六又动作麻利地架了个简易的石头灶,用带来的陶皿熬野蘑菇山雉内脏汤。
十七沉默地看着他忙碌,小六边用木勺搅拌着汤,边笑着说:“我在山里混了好几年,能吃的不能吃的都吃过,在山里跟着我,保你吃的好!”
算着时间到了,小六把烧得坚硬的泥块拨拉出来,用力一摔,泥土裂开,扑鼻的香气,小六把山雉分成三份,一份包了起来,放到背筐里,略大的一份给十七,“必须吃完,你太瘦了。”小六啃着自己的那份,边吃边看十七,十七依旧是那样,一举一动都优雅清贵,好似坐在最好的食案前,品尝着最jīng美的宴席。小六怅然地叹了口气,“十七,你迟早会离开。”
十七抬眸看他,“不、会。”
小六笑笑,喝完蘑菇汤,冲到溪水边去洗手漱口。
清晨,小六醒来时,十七已经生了火,烧好热水。小六把昨夜剩下的山雉剁成块,放进热水里煮成汤,从背筐里拿了块大饼,和十七一人一半,就着热汤吃完,灭了篝火,继续爬山。
小六带着十七,一路走一路寻找糙药,一般的糙药都不采,只那些不常见的,他才会小心摘下,放进背筐。
连着走了三天,他们已经进入深山。
小六蹲在地上,盯着一小坨动物粪便,眉头微微蹙着,好似有什么难以决定的事qíng。十七背着他们所有的家当,沉默地看着他。
小六想了一会儿,站起说:“你在这里等我,我要独自去找个东西。”
十七没有点头。
小六走,他也走。
小六瞪他,“你说过会听我的话,你如果不听话,我就不要你了。”
十七默默地凝视着他,从树梢漏下的一缕阳光,清晰地照出他鬓角的伤痕,他眼里有淡淡的忧伤。
小六心软了,走近了两步,想拉十七的胳膊,又惦记起他还有些排斥身体的碰触,只拽住了衣袖,“十七最乖了,又听话又能gān,我不会不要你。不让你去,不是因为有危险,而是那鬼东西太机灵了,一点气味就会惊走它,远遁千里。只能用它的粪便抹在身体上,才能接近它。粪便不够,只能我一个去。你在这里等我,我若捉不住立即回来。”小六歪着头,笑眯眯地看着十七,十七终于点了下头。
小六抓起地上的粪便,特意走远了几步,小心地涂抹在luǒ露的肌肤上,边涂边对十七说:“是不是有点恶心?在你出生长大的环境中从来没见过吧!其实没有那么脏了,不少好药材都是动物的粪便,望月砂也是野兔的粪便,白丁香是麻雀的粪便,五灵脂是飞鼠的粪便……”
小六一抬头,十七就站在他身旁,小六愣了愣,忘了下面想说什么。十七把小六的袖子理好,低声说:“小心!”
小六大剌剌地笑道:“我一个人在山里待了很多年,饿了时,连千年蛇妖下的蛋都被我偷来吃。凶禽猛shòu对我而言,实在不算什么危险,说老实话,再凶猛的怪shòu也没有人可怕……”小六束了束腰带,潇洒地挥挥手,“我走了。”“我、等你。”树下的十七站得笔直。
这世上谁都不可能等谁一辈子,小六不在乎地笑笑,一蹿一跳,人就消失在了树丛中。
小六想捉的东西叫朏朏②,形状像狸猫,有一条白色的长毛尾巴,把它养在身边,能让人忘记忧伤,很受人族的贵族欢迎,是能卖大价钱的异shòu。小东西没有什么攻击力,可十分机敏灵活,又生xing狡黠胆小,只要察觉一点危险,就会奔逃远离,很难捕捉。不过,小六自然有对付它的方法。朏朏喜听少女的歌声,若有忧伤的少女歌唱,朏朏就会被歌声吸引,身子忍不住接近她,想让少女忘记忧伤。小六选了个合适的地方,布置好陷阱。
他跳进泉水里,洗去身上的粪便,爬到石头上,抱膝坐下。石块被太阳晒得暖融融的,小六一边晒着太阳梳理头发,一边轻声歌唱:
君若水上风妾似风中莲
相见相思
君若天上云
妾似云中月
相恋相惜
相恋相惜
君若山中树
妾似树上藤
相伴相依
相伴相依
君若天上鸟
妾似水中鱼
相忘相忆
相忘相忆
……
歌声悦耳,忧伤萦绕,朏朏被歌声吸引而来,刚开始还很胆小,谨慎地藏在暗处,待感受不到危险时,它无法抗拒令人忘忧的天xing,忍不住露出身子,吱吱鸣叫。
小六一边绾发髻,一边凝视着它。它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憨态可掬,煞是可爱,一边鸣叫,一边甩动着白色大尾巴,时不时还翻个跟斗,踢踢小腿,用小爪子拍拍自己的胸膛,做出各种逗趣的样子,逗他欢笑。
小六叹了口气,挥手解除了陷阱,“小傻子,你走吧,我不捉你去换钱了。”
朏朏疑惑地看着小六,突然,尖锐的风呼啸而下,一只白羽金冠雕抓向朏朏,朏朏无处可躲,竟然用力一跳,跃进了小六怀里。
白羽金冠雕倨傲地站着,盯着小六,那样子活脱脱是在告诉他:大爷要吃它!不想死,就滚一边去!小六能感觉到这白羽金冠雕虽然还没修炼成人形,但肯定已经能懂人语。
他叹了口气,作揖行礼,“雕大爷,不是小的想冒犯您,您应该知道朏朏很不好抓,如果不是我先把它诱了出来,雕大爷只怕想吃也吃不了。”
白羽金冠雕扇了一下翅膀,一块大石头被它拍得粉碎,杀气扑面而来。
小六不敢后退,奔逃往往会引发野shòu的致命攻击,这只雕虽然会思考,但野xing肯定未改。
朏朏的爪子紧紧地抓着小六的衣衫,用力缩着身子,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小六一手抱着它,一手轻轻地往外弹药粉,双眸看着白羽金冠雕,很是真诚谦卑又无害,“雕大爷相貌英武、身姿不凡、翅力惊人,一看就是雕中王者、天空霸主,小的实在佩服……但对不起,今日我不能让你吃它。”
白羽金冠雕想灭了面前的臭小子,可它只觉得头晕爪软,感觉很像那次偷喝了烈酒,可它明明没喝酒……左摇右晃,雕儿软倒在地上。
小六正想逃,有声音从树上传来,“毛球,我和你说过很多遍,人心狡诈,这次长记xing了吧?”
一个白衣白发的男子优雅地坐在横探出的枝gān上,幸灾乐祸地看着白羽金冠雕。
小六心里叹气,真正的麻烦来了!他把朏朏用力扔向树丛,以朏朏的灵敏,它应该能逃掉。
可没想到朏朏打了个滚,头朝男子,四足贴地趴着,身子不停地抖,却连逃的勇气都没有。你不逃,老子要逃了!
小六朝白衣男子扔出一包药粉,撒腿就跑,白衣男子挡在了他前面。
小六又是一包药,白衣男子蹙眉,弹弹衣服,yīn恻恻地说:“你再乱扔这些破玩意儿,脏了我的衣服,我就剁掉你的手。”
小六立即停手,对方修为高深,毒药、迷药都没用,他也明显打不过人家,已经无计可施了,只有——下跪求饶。
小六扑通一声跪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大爷,小的是清水镇上的小医师,进山来就是想弄点灵糙,卖点钱,两个兄弟等着娶媳妇……”男子抚摸着白羽金冠雕,“解药。”
小六忙跪着爬过去,双手奉上解药。
男子把解药喂给雕,这才低头看小六,“我这坐骑吃的毒蛇没有几十万条,也有十几万条,连轩辕宫廷医师做的药都奈何不了它,真是没想到清水镇的小医师都怎么厉害了。”
小六身上直冒寒气,对天赌咒:“瞎猫逮着死耗子。小的真没骗人,真是小医师,专治妇人不孕不育,清水镇西河边回chūn堂,大人可有妻妾不孕不育……”一小队士兵跑了过来,想男子恭敬地行礼,“大人。”
男子一脚把小六踹到他们面前,“捆了!”
“是!”两个士兵立即用手指粗细的妖牛筋把小六捆了个扎扎实实。
小六反倒松了口气,这是神农义军,共工将军虽然被huáng帝称作乱贼,可他军纪严明,上百年来,从不扰民。
小六知道自己所说一切全是事实,他们查明了自然会放人,反倒这人很危险……小六偷瞄白衣男子,男子关切地看着雕。
解药是真的,白羽金冠雕很快就能恢复行动,可那只傻朏朏依旧瑟瑟发抖地趴在地上,小六赔着笑,“求大人放了那朏朏吧。”
男子好似没有听到,只是轻抚着雕儿的背。金雕抖抖羽毛,站了起来,飞扑到朏朏身上,利爪撕裂了朏朏。
“吱——”惨叫声刚起,就急促地消失。
小六垂下了眼眸,带着血迹的白毛随着风,落在了他的鞋上。
男子等雕儿吃完,带着人回扎营地。
小六紧闭着双眸,坚决不看,只能根据听到的人语声,估摸着是个不大的营地,应该是临时扎营地。
小六被扔到了地上,男子的声音冰凉凉地滑进耳朵里,“好细作的耳朵常比眼睛更厉害。”
小六睁开了眼睛,从他的角度看出去,只能看到男子的腰部,“我在清水镇上已经待了二十多年,查过便知道真假。”
男子不理他,换了外袍,坐在案前处理公文,此时,小六才能看清他的模样。
白发如云,未束发髻,一条碧玉抹额将一头白发一丝不乱地拢在脑后,自然披垂,五官俊美道妖异,整个人也gān净整洁道妖异。
此时,他手捧公文,眉梢眼角含着轻蔑,带出yīn戾气。察觉到小六打量他的目光,他含笑看向小六,小六打了个寒噤,立即闭眼。这样的目光他小时曾在一个大荒闻名的恶魔眼中见过,那是要踩着无数尸体人头才能磨练出的。
小六猜到了他的身份,那个传说中俊美无俦的杀人魔头九头妖——有九条命的相柳。
小六手脚被捆,一动不能动,时间长了全身酸痛,熬到晚上,有士兵端了食物进来,相柳慢条斯理地用饭。
小六又渴又饿,看相柳的模样,显然不会给他吃饭,小六只能尽量转移注意力。
他琢磨着,十七现在肯定去找他了,但不可能找到这里,估计会返回镇子。相柳吃完喝完,洗漱后慵懒地躺在榻上,散漫地翻阅着一册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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