硕风和叶想起,这世上有一种银色的箭,是贯注了秘术制成的,它们有些可以吸干中箭者的血,有些能使敌手失去任何力量。这时硕风和叶只要抬手一刀,就能砍下那狼王的头颅。
但他并没有出刀,他慢慢走上前,突然伸出手,拔出了狼王身上的术法箭。巨狼低吼了一声,回头望向他,那眼神中,却少了些凶狠。
硕风和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也许是刚才和狼王对视之时,它眼中那绝望的眼神让他似曾相识。那种无力与愤怒,当自己躲在羊背下的时候,却也一定有着这样的眼神。
他又将狼王身上另外两支箭拔了下来。狼王象是突然从重病中苏醒,猛跃起来,发出震耳的长嚎。
“快走啊。”硕风和叶对巨狼说,他突然想起几年前,他曾对自己的族人说过同样的话,但他们没有能逃脱。
他握紧刀,望了望后面追来的骑兵。“我们都是猎物啊,但我们不会永远是猎物的。”
巨狼仿佛懂得他在说什么,走近他的身边,低下头靠近硕风和叶的脸。它的头离硕风和叶只有几寸,粗重的腥气喷到他的脸上,它一张口就能咬断硕风和叶的喉咙,但硕风和叶却明白它绝不仅仅是一头野兽。狼王低嚎了一声,拔足去追赶它的狼群,速度已然是骏马也难以追及。
6
硕风和叶静静站在那,看着奔来的骑者。他们穿着黑色的皮甲,盔上飘荡着红色的长缨。那是硕风和叶所熟悉的装束,正是他们,当年象捕猎狼群一样捕猎着叛乱的瀚北诸部。
当先的飞骑来到硕风和叶面前一个高仰急停。好快的马,好漂亮的骑术,硕风和叶不禁也要在心中赞叹他的敌人。在草原上,除了穆如骑军,还有谁敢追逐狼群呢。
“你是谁?”那骑者大声吼着。与此同时,后面的骑军也赶到了,几十骑迅速将硕风和叶围在核心,而其余骑军继续追赶狼群。没有命令没有交谈,一切都象是同一个人在思考,当年他们击溃瀚北近十万大军时,也是这样,没有喊声,只有沉默的刀光。
“我什么时候能有这样一支骑兵!”硕风和叶在心中恶狠狠的喊,这种仇恨与叹羡交织成的欲望甚至超过了现在被敌人围住的恐惧。
右金王子仍然紧紧的握着刀,可他能杀死六头狼,却没有信心同时对付两个以上的穆如骑士。
“瀚北人……”他听见身边有骑者在冷冷的说。
对叛乱部族的格杀勿论是草原千年来的法则,这些骑兵不再需要任何审问与理由。他们所尊崇的主帅被皇帝拘捕流放了,他们内心积郁的愤怒让他们只想毁掉能看到的一切东西。
硕风和叶把刀柄紧握得都要融化在手中了,但却有一种沉重的压力使他难以举起刀来,是穆如骑兵的威严,还是求生的欲望?他还不能死,他的复仇愿望还需要许多年的忍耐。但他现在能做什么?如果跪倒求饶能够换来未来的大志得偿,他有没有足够的坚忍去做?
活下去,比死亡需要更大的勇气。
那为首的穆如骑将慢慢把战刀抽了出来。
“等一等。”有人说。
那是个女子的声音,象银弹珠跳过雪亮的冰面。硕风和叶看见她从骑兵后策马行出,白绒大氅中露出银丝紧裹的链甲,一条雪貂尾围在颈上,更有暗金色的貂绒锦挡住大半的面容,唯有乌黑透亮的一双眼眸,把少年心中麻了一下。那一片穆如骑兵的冷酷目光中,却突然有了一片灵动的光芒,象是低压的暴风云层中,突然透出一束阳光来。
硕风和叶看见她马上的银弓,便知道了手中箭支的主人。
“你喜欢这些箭?”少女微笑着,“我箭壶中还有九支,每支的效用都不同,我会把他们都送给你。你放走了我的猎物,那么,你就来代替它。”
硕风和叶感到了这清亮声间中的危险,他抬头怒视着少女,可迎上她的眼睛,却象是利箭射中了湖水中,激不起一丝波澜。她眼中始终没有杀机,她的唇一定在轻轻微笑,但是她却解下了银弓。
“你们去追狼群吧,一定要找出苍狼骑的奥秘。这个猎物是我的。”少女对手下笑着,“我就在这数一千下后开始追,现在你跑吧。”
硕风和叶明白了自己正面对什么,他没有再思索,发足就向远方的山坡奔去。右金王子明白,只要有一丝生机自己也要活下去,狼王也会有奔逃的时候,但那是为了有机会咬断对手的喉咙。
而少女却下马歇息,立刻有人立起了挡风的猎围,在围中点起了篝火,烤起食物。少女解开遮面的貂绒,露出一张如玉雕成的面容。她对护卫一笑:“记得帮我数,一千下哦。”
不知什么时候,浅淡的雪片从空中缓缓飘落了下来。
硕风和叶迎着风奔跑,他觉得胸中的空气都要被抽空了,张大嘴竭力的呼吸,却仍然眼前发虚,在这样的高原上,这样的奔跑与自杀无异,他的身体已经坚持不住,奔跑,就是死亡,而停下脚步,也意味着死亡,他宁愿为一线生的希望而死,也不愿成为别人的猎物。
“九百八十一……九百八十二……”火堆前的少女静望着眼前的飘雪,口中轻轻的念着,不象是在计算一个人的最后生命,倒象是在数着雪花的数目。
“九百九十九……”卫士们听到这个数字时,都开始准备翻鞍上马,但是少女却仍然在呆呆望着雪片出神,仿佛世间的纷争对她已经不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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