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里外,硕风和叶摔倒在地。他艰难的翻过身,望着天空中的雪片向他落来,却感觉那是自己正在向前疾飞,一切都变得那么轻那么美妙,少年知道这是窒息濒死前的征兆,他的手在死死抠挖着泥土,磨出血痕,想为自己找一点痛楚的刺激,把灵魂拉回身体,但是,却偏偏什么也感觉不到。
他慢慢举起了手中还握着的那银质的箭,箭杆上的刻字在他眼中模糊了又清晰。那是一个姓氏:“牧云”。
数里外,整装待发的骑士们却迟迟没有听到出发的命令,围着雪貂的少女仿佛完全忘记了还有追猎这一回事,而沉浸在这荒原风雪的美景中了。
“天气好冷啊……这个时候……应该在家中围着炉火等羊奶子烤肉熟呢……现在却需要出来打仗了……已经死了太多了人啊……”
那个落雪的黄昏,追捕的倒计时在少女牧云严霜的口中停在了九百九十九,她一直没有说出最后那个数字。
7
硕风和叶倒在地上,等着寒风把他的身体血液一点点变得冰冷。这时他看见了一张面孔,凑近了自己。
那是一头巨狼,它脖上耸动着雪一样的长绒,正露出尖利的牙。
“狼王,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么?”硕风和叶在心中笑着。
狼王低下头来,凑向他的喉咙。这时,硕风和叶看到狼王的口张开了,他听到了一个低沉的声音,那不是狼嚎,但也不是人声,却象是一个咒语。
突然他象是被一道雷电击住了,浑身每一寸肌肤都燃烧起来,硕风和叶发出了痛苦的喊叫,而他听见的,却是狼的嚎声。
他看见草原之上,无边的狼群正聚集而来。
8
入夜,围猎者的大营。
大帐内挂着沉重铁甲,炭火边那少女正和另一位少年轻轻的谈话。
“驰狼群果然是难以驯服,而传说中的狼驹也不见踪迹,皇兄,也许你要重建苍狼骑兵的愿望……越来越渺茫了呢。”
“穆如世家被降罪流放,现在铁骑中的将领群情急燥,都恨不得立刻回师东陆。还有人对我说,我父皇昏庸,要拥我为帝,去逼我父亲的皇位。这样下去,只怕北寇未平,内争先起,我已经数月无法安眠。”
少女低下头,“皇兄,我明白你心中的苦……穆如骑军中已经有数支出走,其余也有很多拒绝再出征,他们觉得现在陛下就是想把穆如铁骑尽数拼光在草原上,所以不愿再全力剿灭八部。你一面要保住这支端朝最强的主力铁骑,一面又要平定北陆,还得面对部下的愤怒、你父皇的猜忌,真是太难了……可是……就算找到苍狼驹,就能挽救这一切吗?”
“我当然明白不能……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要给大家一个希望,让他们明白,我决不会放弃,我一定会把这支骑兵变得更强,而不会坐视他在我手中毁掉。”
少女裹了裹身上的毛披:“夜深了,好冷啊……皇兄……你说……我们被逼到了这一步,东陆无援军,各营无战意,我们真得还有希望吗……”
“只要我活着……这支骑兵就永远在,北陆就永远不会倾覆……霜儿……相信我。我回帐了,你早些睡吧,明天还有大段的路要走。”
那青年离帐而去,少女站起身来,扎紧帐幕,解下轻裘,取热水轻轻擦拭沾尘的身体。然后钻入厚厚的大被,沉沉睡去。
不知何时,一头月光般的狼影挤入了帐幕之中,无声无息。
它来到少女的床头,那深蓝色眼眸直视着她,慢慢张开利齿。
少女正在梦中,紧紧抓着被缘,口中喃喃道:“是我……我回来了……”眼中却有泪落下。
那白狼静立了一会,突然转身跃出帐去。
风声雪声从被拱起的棉帘中疾冲进来,但只是一瞬,一切又如常了。
9
狼群站在硕风和叶的面前。
“为什么不现在就杀了他们?”狼王低低的嘶吼。
“因为我要等到那一天,我要在战场上打败牧云寒和穆如世家的铁骑,我要得不是我个人的胜负,而是整个北陆草原,整个天下的胜负!”
他面对风雪仰天长啸时,喉中发出的仍是划破夜空的狼嗥。
10
七年之后,硕风和叶带领八部盟军,将牧云寒和最后的三千苍狼骑包围在溟朦冰海之上。大端朝三百年的雄浑武力,牧云氏十数代的赫赫威名,终于也都有沉暮末路的时候。
那一夜狂风暴雪,是百年来难遇的极寒。可第二天清晨,居然云开雾清,天边升起了红日。望着被凝冻在冰海上的牧云氏的最后一支北陆骑兵。硕风和叶举马鞭遥指天边,回头对八部首领说:“各位,我硕风和叶的时代,开始了。”
之五、唐泽
1
穆如寒江站在冰山顶上,看着他新的家园。
这里什么也没有,除了无边的白色。冰山连绵,如银龙的脊背。阳光在雪面上闪耀,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数月之前,他还站在宏伟的天启城高处,俯视这万城之城中如百川交汇的街道与人流,但现在,他感到过去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梦。
他一夜之间从金鞍玉带的将门骄子变成了流配罪囚,随全族戴枷步行远涉凶山恶水,饥寒交迫,身上的衣服从一件崭新的锦袍变成了丐服,穆如寒江以前从来不知道,人会那样珍惜一件衣服——当你只有它可以蔽体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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