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的一下子,玻璃外面观察的人中间爆发出一阵欣慰的议论。兰星烈摘下耳机,用手帕擦了擦听筒,那上面已经满是汗水了。
但是,在玻璃的另一面,紧张的工作还在进行着。“天女图三号”正沿着脊柱内的蛛网膜下腔流动,这是一层包围在脊髓外围的圆筒形的液体腔。飞船现在是以每分钟一圈的速度在围着这圆筒中心旋转,每转一圈,它就在脊柱内下降两毫米。
大夫们坚持,必须要等到“天女图三号”流到脊柱的底端,才肯用注射器吸取。他们说这是确保安全的办法。因为损伤了脊髓神经就会造成肢体瘫痪。
这就是说,飞船至少还得在脊柱中转上将近90圈。兰星烈松了一口气站起身,准备吃点东西,但身后有人扯住了他的军服。
“兰上校,您的电话。”
听筒中传来一个老人尖尖的声音。
“季他博士?”
“是我,听着上校!我重新带人系数进行了计算,发现弗里德曼方程是有缺陷的,它……”
“有缺陷?”兰星烈吃了一惊。
“对,别插嘴,我重新校正了公式,重新进行了计算,实际上,飞船缩小的持续时间比上次计算的得数要短得多!……”
“是多少?”兰星烈的后背一阵紧张。
“大约是……”
听筒中传来一阵翻纸的声音,显然博士是在寻找计算的数据。
“大约是148小时35秒,也就是6天半……”
“那么您是说……”
“这艘飞船将在今天下午2点15分35秒的时候恢复原状!”
听筒从兰星烈手中滑落下去。有好几秒钟,他就像是个傻子似的呆呆站在电话间的玻璃格子中。
2点15分35秒!
2点15分35秒!
他无力地抬起手腕,这手腕现在变得异常沉重,就像是在提一只千斤顶。而那千斤顶的全部重量都集中在自己那块既不精神,又显得沉旧的电子手表上。
他怯怯地向表上瞥了一眼,跟着就是一个抽搐。因为指针分明打在2点10分的位置上面。
还有5分钟!不,仅有5分钟了。5分钟之后,兰星烈明白发生的将是什么。
现在,标示着“天女图三号”的亮点才刚刚走到孩子的后背部分,等到它接近脊柱尾部,少说得再过一个半钟头。
“再也不能等待了!”
兰星烈拔出了自己的手枪。
最后的时刻
第六天:14:10
培城中心医院
“呼!”连接手术室和观察室的门锁被子弹击碎了。兰星烈上校毫不客气地破门而入,他怒目圆睁,像是一只被猎人长久围困后决心进行垂死挣扎的野兽似的,开始了他一生里最莽撞的孤注一掷。
“陈大夫,请立即取出‘天女图三号’。”
医生们张惶失措被他的举动惊呆了。
“陈大夫,只有两三分钟了!”
“可是……”陈聪秉莫名其妙地嗫嚅着。
“呯!”再一声枪响,手术室门边的红灯被击得粉碎,每一个人都打了个寒颤。
陈聪秉用哆哆嗦嗦的手拿起注射器,但双眼还是直瞪瞪地看着兰星烈,他无法搞清眼前发生的事件到底意味着什么。
没有人能搞清楚,此时此刻仅仅剩下了多少时间?2分35秒!这是最后的时刻,只有兰星烈才明白,这2分35秒意味着什么。
陈聪秉大夫将针头插进了孩子的脊背,人们屏息凝视着屏幕。
第一次。扎得太深了。“天女图三号”绕了过去,继续下降。
第二次……
现在的时间是2点13分50秒、51秒、55秒……
第三次……
那亮点和针头汇合了!
正在这时,不知是谁拉响了医院里的警报器,守卫在医院外的士兵不知道病房内发生了什么事变,开始冲进医院大楼。
终于,人们清楚地看见,亮点离开脊椎的部位,它被吸入了注射器。
时间只剩下1分钟了,这是兰星烈一生中最漫长的一分钟。士兵们皮靴上楼的声音都可以听见了。陈大夫刚刚拔出注射器,兰星烈就一把抓了过去,像是抱着一件烫手的、通红的铁块,向门外冲去。
士兵们就在下一层楼梯上了。
时间只剩下了45秒了。
他在走廊中飞奔。
要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他暗暗地告诫着自己,他已经跑过上下楼梯的进口了,他已经用眼睛的余光看见了那些冲上来的士兵了,那些人叫喊着,端着枪沉重地向他追来。
但他顾不得这一切了,现在只剩下20秒、10秒、5秒……
他终于冲上了楼道尽头的阳台,然后扔掉手枪,拉开马步,把那只包藏有人们无数希望、失望、兴奋和恐惧的注射器奋力地扔了出去。
轰隆一声巨响,大地摇动了起来。像是一阵狂风乍起,又像是地震波卷过,中心医院大楼内的玻璃和仪器被震得咣当发响,人们拼命地扶住身边的物体,以抵挡这突如其来的巨大震波。
2点15分35秒,“天女图三号”恢复了原来的形状。它那长达47.15米的身体冲毁了医院西部的围墙,燃料舱伸向了医院旁的宽大街道,中控实验舱的大圆球紧紧地抵住了医院的水塔。
当然,最万幸的还是,飞船复原时正好处于与医院中心大楼平行的位置,否则,一切会是什么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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