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成功了吗?成功了吗?”俞洁急切地摇着鲁伯伯的胳臂追问,少顷她黯
然自答:“当然没有成功。至少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见过100 米高的人造象牙。
不过,这确实是一个极有价值的思想。”
鲁明很久没回答,然后他突兀地问:“你相信费马大定理的传说吗?”
俞洁茫然摇头。鲁明说:“十七世纪,法国教学家费马提出了著名的费马大
定理,并在一本书的空白处注明:”我已经找出巧妙的证明方法。‘可惜他没把
证明写出来。其后300 年,很多数学家全力寻找费马定理的证明,直到1994年才
完成了,那是一个极为繁琐的证明,绝对超过十七世纪的数学水平,即使像费马
这样的超级数学家。这么说,是费马错了?“
俞洁犹豫地说:“应该是吧,再聪明的科学家也不能超越时代数百年呀。”
鲁明摇摇头:“不,我仍然坚信费马没说错,他的确找到了一个‘巧妙’的
方法,而不是现在的繁琐办法。这类似于平面几何与解析几何的区别。解析几何
是万能的,只要把图形转化成代数式,通过繁琐的计算,它几乎能证明任何几何
定理。但平面几何的证明却更多依赖于巧思,你如果能设法给出一条辅助线,一
条定理可在十几步推理中证明。但如果想不到这条辅助线,你便一筹莫展……我
相信,陈先生当时的确成功了,他找到了一个巧妙的简捷方法,不幸丢失了。50
年后,科学家们(包括我)还没再度找回。”
他又陷入深思,俞洁只得晃晃他的胳臂,鲁明恍然抬头:“我刚才说到哪儿
啦?”
“你说,陈先生找到了巧妙的方法,可惜丢失了。”
“不,不是丢失,是被我父亲、一个胆小的小学教师毁坏了。这可是天地间
的至宝啊,我真后悔,为什么当时不……50年来,我一直想找回恩师的成果,想
探出他曾走过的道路,可惜没能成功。”
他沉重地叹息一声,低声说下去。
那时我很快变成舅爷的小尾巴,一放学我就扎到小灶屋里,入迷地倾听那些
似懂非懂、但绝对有震撼力的观点。爹妈当然看到了我的变化,他们对此很欣慰。
一天晚上,我发现舅爷躺在土坯床上,面色发白,但目光炽热,象是发高烧
的病人,我问:舅爷你咋啦,病了吗?舅爷摇摇头,让我走近床边,拉住我的手
说:我成功了!我已经找到表述原子团行为模式的数学公式,用这些公式,人们
可以轻而易举地设计出特定的原子团,让它自下而上长成特定性质的材料,甚至
可以预先设计它的形状。人类的生物材料时代就要开始了!
我不能完全理解他的话意,但我为他高兴。舅爷皱着眉头按按心口,好家那
儿很疼。他喜悦地说:“我已把公式写在这本书里,只等条件成熟,就能开始研
制了。”
土坯台上放着用白线钉成的白纸本,封面上写着很奇怪的题目:“藏书”。
我翻了翻,里边尽是稀奇古怪的符号,一点也看不懂。我说,你为什么把它叫作
“藏书”?你要把它藏起来吗?舅爷难过地说:对,恐怕得藏起来,眼下没人读
懂这本书,就是读懂了,也没办法研制,要很多很多钱呢。
要多少钱?我鲁莽地说,我也帮你凑!我可以去割草、检杏核、糊烟盒……
都能赚钱嘛,我早就帮妈糊过烟盒了。舅爷笑了,旋即皱起眉头,又用手按按心
口。我说,舅爷你是不是不舒服?舅爷说没关系,我太高兴了,休息一会儿就好
了。你给我倒碗开水,回去睡觉吧。我倒碗开水,放在土坯台上,临走时怕水洒
到书上,又特意把书本挪到舅爷枕边。舅爷疼爱地看着我,说,真是个好孩子,
快去睡吧。
我细心地拉上门,走了。这是我一生抱愧的事,如果我事先知道……第二天
上学时,我轻轻拉开门,见舅爷还在睡,便带上门走了。两个钟头后,爹慌慌张
张赶到学校把我叫出来,他说你舅爷昨晚心脏病发作,已经不在了!我哇地大哭
起来,撇下父亲往家跑……之后是悲痛忙乱的两天,直到舅爷变成火葬场的一股
青烟。离开火葬场时,我回过头来,泪眼模糊地望着烟囱。青烟,一种结构松散
的原子团,以它特有的行为模式摇曳着,升腾着,溶入无垠的蓝天。
晚上我才想起舅爷那本书。即使在一个11岁孩子的懵懂心灵中,也知道这是
一本弥足珍贵的宝书,它描述了宇宙万物赖以生成的至理,预言了崭新的生物材
料技术。我要好好保存着,直到我能读懂。我从床上爬起来,赤足奔到小灶屋。
灶屋中没有书,我发疯地寻找,把灶屋掀了个底朝天,仍然找不到。妈惊惶地跑
来问:明娃儿,你找啥?我带着哭声喊:书!舅爷的书!书皮上写着俩字:藏书。
爹也跑来,紧张地捂住我的嘴说:别瞎说,可不能瞎说。我挣扎着说:我没
有瞎说,真的,舅爷写了一本最宝贵的书,无论如何不能丢失呀!爹这才无奈地
说:别找了,爹已经烧了。
烧了?我瞪大眼睛,祈盼爹说的是谎话。爹无奈地说:本不该告诉你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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