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举方式是多么严酷的考验。因为,只要一个人表示反对,或者保持沉默,这个
候选人就失去当选的资格。拉姆斯菲尔想,这并不是一个公平的办法。族人相处
中,谁能保证不发生一点龄龉?谁能保证每个人看问题的视角都是正确的?那么,
只要族中有一个心态偏激或心怀鬼胎的人,再优秀的海豚人也难以当选族长。而
且,“正直”
是个太宽泛的、缺乏量化指标的概念,不同人有不同的理解,如果在陆生人
类中如此这般地选举,恐怕只能有一个结果:任何人也不能当选。
但他担心的事在海豚人中并没有出现。17个族人都认真的、平静的投完了票,
索其格当选。她很自然地进入角色,开始主持会议的下一个议程:为盖吉克举行
及笄方式。
现在,16岁的盖吉克进入圈内,索其格吱吱不停地念诵一篇冗长的祝词。这
些天,拉姆斯菲尔已经基本掌握了海豚人的二进制语言,但这篇祝词他一点也听
不懂。他皱着眉头问苏苏:“索其格族长在说什么?”
苏苏摇摇头:“我也听不懂,这不是由英语转换的海豚人语言,而是从太古
时代传下来的原始海豚语。
这种语言仅在重大的传统节日上才使用,以表示庆典的隆重,像及笄仪式啦,
结婚仪式啦。在海豚人族群中,只有年长的雌海豚才通晓这种语言。不过一般海
豚人都知道几种祝词的大致意思,我也知道。“
“这篇及笄祝词是什么意思?”
“大致是对及笄者的祝福。”她清清嗓子背诵道:“孩子你长大了,小崽子
长成小伙子,离开你的姐妹到天边去吧。
在那里你会变成真正的男人,子孙多如天上之星。
总有一天你的男孙会回来,把你带走的血脉交还族中的女人。“
拉姆斯菲尔的心中就像是突然撞响一口大钟,黄钟大吕,余音不绝。在这篇
质朴无华的祝辞里,他触到一种像生命一样坚韧、像时间一样长久的东西。不过
他不相信这是原始海豚留下来的。原始海豚的确有智力,有简单的语言,但智力
和语言的水平都不足以留下这样震撼人心的东西。下面是盖吉克致答辞,拉姆斯
菲尔仍是一句也听不懂,苏苏没等他问,就向他解释了答辞的意义:“我吃着母
亲的奶长大,阿叔和阿姨帮过我逃脱虎鲸的利齿。
我应该给年老的妈妈捉鱼吃,把年迈的奶奶顶出水面呼吸。
可是我要走了,忘掉我的姐妹去寻找陌生的女人。
一去不再回头,这是命中注定的呀。“
盖吉克在致辞时非常激动,泪水满面。拉姆斯菲尔知道海豚会流泪,但这次
是他第一次目睹。族群沉默着,水里弥漫着苍凉感伤的氛围。他们都想到了刚刚
死亡的盖利戈,本来他们两个可以结伴远行,这样对族人多少是个安慰,可惜他
没能活到及笄。后来,索其格游进圈内,用长吻触触盖吉克,示意他开始下边的
程序。盖吉克游出去,很快衔着一条鱼回来,郑重地交给索其格,索其格也郑重
地接过来,吞下去。然后索其格忽然停止游动,向海底沉下去。拉姆斯菲尔吃了
一惊,不知道索其格得了什么急病。但他马上意识到这只是某种仪式化的表演。
盖吉克迅速插到索其格的身体下面,把她顶出水面,索其格在水面上吸一口气,
马上恢复正常,甩甩尾巴游过去,排在那个海豚人组成的圆圈上。
下面轮到索云泉,她游进圈内,盖吉克重复了刚才的行动,把第二条鱼献给
她。苏苏低声说:第二条鱼本来应该献给他的亲生母亲的,但他妈妈已经不在了,
被鲨鱼吃掉了。盖吉克依旧把索云泉顶出水面呼吸,然后第三个族人游进来。献
鱼,顶出水面呼吸,这两个动作对所有族人做了一遍,包括刚出生不久的小阿猫。
然后,他恋恋不舍地同族人吻别,同索朗月告别时尤其动情。索朗月是他的好姐
姐,善良,会体贴人,又非常漂亮,他们相处得非常亲密。但当他离开族群后,
有关族人的所有记忆都会自动删除。其实也不是删除,而是以完全相反的状态存
入他的记忆。以后,如果他一旦误入原族群,或者是族内的雌性误入他的新族群,
有关的记忆就会被触发,转换成强烈的敌意,从而坚决地把误入者赶走。这是一
条冷酷无情的遗传指令,但它保证了同族的直系血亲不会互相婚配。
及笄仪式进行完了,盖吉克游过来,彬彬有礼地同雷齐阿约告别,同海人苏
苏告别,甚至还同虎鲸告别。当盖吉克用长吻同戈戈吻别时,戈戈只要一张口,
就能把他吞到肚里,而这会儿的戈戈完全是一个好男孩,只是亲热地同盖吉克触
了触吻部。
盖吉克回过头,再次留恋地看看他生活了16年的族群,然后一甩尾巴,决然
游走了。17个族人,还有拉姆斯菲尔、苏苏和戈戈,静静地注视着他的背影,直
到背影溶入碧绿清寒的海水深处。
索朗月的眼睛里再次落下眼泪。
晚上天气很冷,拉姆斯菲尔把苏苏搂在怀里,躺在虎鲸背上睡觉。他想戈戈
也真不容易呀,这是个精力过盛的家伙,让它安安稳稳浮在水面上,恐怕不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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