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酷刑。所以,他和苏苏常常尽量下水呆一会儿,让戈戈有个休闲的时间。不
过,自从犯过那一次小错误后,戈戈一直很听话,很耐心,是一个标准的好男孩,
你根本想象不出它捕食时的凶残。在此后的几次捕食中,它再没有捕杀索朗月的
族人,而是独自游到远处,吃饱了再回来。拉姆斯菲尔不知道是什么因素在阻止
它继续捕杀索其格族人,是它对这个族群的友情,还是一种保证生态平衡的潜在
的遗传指令。想到它第一次捕食时的凶残和无情,拉姆斯菲尔想,只能是后者吧,
可能有一种天生的潜意识约束它不在一个海豚族群中捕食过多,这也算是杀生者
的职业道德吧。
苏苏睡熟了,把脑袋钻到拉姆斯菲尔的怀里,睡得十分安心,两人身上的八
个葫芦睡觉时也不敢取下,不免磕磕碰碰的。这些天,苏苏已经完全进入了妻子
(或未婚妻)的角色,总想挨着他,触摸着他,目光中深清款款。不过拉姆斯菲
尔却迟迟不愿进入丈夫的角色。这会儿虽然是赤身相拥,但他心中只有长辈的怜
爱而没有情欲。
南十字星在天穹上冷静地注视着他,海浪哗哗地扑上他的“床铺”,他在海
浪的扑打中梳理着自己的回忆。在长眠前他已经见过海豚人,那时在他心目中,
这是一群调皮捣蛋无法无天的小杂种,但今天他看到了一个成熟的种族。他想到
索云泉艰难的分娩,想到全族人对小海豚人的保护,想到老族长索吉娅果断地投
身于虎鲸口中的壮举;也想到他们选举新头人时,“正直”在海豚人社会中的威
慑力;而他想得更多的,是那两篇及笄仪式上的致答辞中所蕴含的宿命的悲壮。
生物的本性是自私的,它源于基因的自私。因为,生物界所有的基因,不管其宿
主是病毒、寄生虫、虎豹、植物、真菌还是人类,它们的唯一目的是对基因自身
的延续。为了这种延续可以不择手段,更没有任何道德的约束。病毒和寄生虫以
寄主的生命来繁衍自身,黑鹰的幼鸟锲而不舍地杀死自己的弟妹,鲨鱼的兄弟之
间甚至在母腹内就开始互相残杀……可是奇怪的是,在更多的生物群体中,这种
自私的本性经过群体进化这场炉火的冶炼,竟然不可思议地转化为大公无私、舍
身为人的美德。
正像他今天在海豚人社会中看到的那样。
不过,这些见闻并不能改变他的决心,而是恰恰相反。海豚人社会的所有美
德都是为了一个目的:族群基因的延续——而这也正是他的目的!他同样是为了
人类基因的延续啊。他要使海人(人类的嫡系后代)发扬广大,多如恒河之沙,
天穹之星,海中之虾。而现在呢,实现这个目的的最大障碍,恰恰就是这个成熟
的、强大的、道德高尚的海豚人种族。
苏苏在他怀里动了一下,他又重把苏苏搂紧。想起海人的衰落,尤其是他们
人格上的软弱和奴性,有一团柔韧的东西梗在喉头,让他呼吸不畅。又一个浪头
从头顶浇下,浪头过后,他看到水面上一个海豚脑袋,一双明亮的眼睛。那是索
朗月,她一直在这一带巡游,以免她的雷齐阿约出什么意外。由于刚才在大脑中
流过的想法,这会儿拉姆斯菲尔简直不敢直视那双明亮的眸子。他低声说:“我
们这儿一切都好,你放心吧。”
索朗月没有离去,沉静地看着他。停了一会儿,她轻声说:“理查德,你能
下来陪陪我吗?”
拉姆斯菲尔赶快答应:“当然,当然。”他从苏苏脖颈处轻轻抽出胳臂,苏
苏仍在熟睡。他把苏苏安顿好,从虎鲸背上滑下来。戈戈感觉到背上的人下来了,
赶紧转过身来看看,它看见索朗月在旁边,便放下心,掉头不顾。拉姆斯菲尔划
着水,靠近索朗月,借助海面萤光的反射注意地观察着她:“索朗月,你想说什
么?”
索朗月轻声说:“理查德,你能抱抱我吗?”
拉姆斯菲尔一愣,忙伸臂搂住她,感觉到她的皮肤上有一阵强烈的颤栗。索
朗月正在发情期,在这个时期情绪容易波动。今天,四个族人被虎鲸吞吃了,包
括慈爱的老族长,一向交厚的盖吉克弟弟也与族群永别了。虽然这是海豚人社会
中正常的现象,但这并不等于她会心如止水,不起涟漪。一团柔韧的东西堵在她
的心头,解扯不开。拉姆斯菲尔看到她眼中的点点泪光,笨拙地安慰道:“索朗
月,不要难过了……”
索朗月急急地说:“理查德,请接受我的爱,娶我为妻,好吗?你知道,海
豚人中只有三分之一能终其天年,其它人都会被虎鲸、鲨鱼吃掉。谁知道什么时
候轮上我?我并不惧怕死亡,只想在死亡前把感情献给我的雷齐阿约,我不愿青
春之花还没有开放就先行凋谢。”
拉姆斯菲尔十分尴尬。他不忍心拒绝这位雌性海豚人的求爱,但……单单这
会儿搂抱着她就够他难为情的了。当然,从理智上,他承认索朗月是有智慧生物,
是“人”,但从形体上说她终究是个异类,她长着长长的吻,一个大尾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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