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祖商定,留一个人在300 年后醒来,万一海人和海豚人社会的路子走偏了,你
就可以纠正它。我的猜测对吗?”
拉姆斯菲尔很感激索朗月替他编了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含糊地说:“我并
不是大能的上帝,怎么能纠正一个6500万人组成的社会呢。”
索朗月笑笑,不再探问了。实际上,早在上次杰克曼找他们“告密”之前,
弥海就向她讲过雷齐阿约的反常之处:这位拉姆斯菲尔好像与口传历史中的雷齐
阿约不太符合,他对海豚人社会过于生疏,而且显然对海豚人有抵触,甚至可以
说是有敌意。但不管怎样,毕竟是他和女先祖创造了海人和海豚人,这一点口传
历史上说得很清楚。可能他老了,脾气有点偏执,对海豚人社会的“怪诞之处”
看不惯。女先祖一再嘱咐要善待他,可能就是因为了解他的脾性吧。
而且,奇怪的是,尽管对拉姆斯菲尔有一些腹诽,她还是很喜欢他,难以遏
止地喜欢他。陆生人曾在几万年的时间中是地球的王者,而他做为王族的最后一
位传人,身上有一种只可意会的王者之尊。虽然他已经落魄了,有浓厚的自卑感,
但骨子里的自尊并没有减弱。看着他悄悄推行着可笑的“海人复兴大计”,索朗
月又是可怜,又是敬佩――毕竟他非常忠实于自己的信仰,而且不惧艰难地推行
着它。
也许女人的心都是相通的?她和苏苏都喜欢理查德,而且是因为同样的理由。
她说:“我已经休息好了,要下筏了。理查德,你知道吗?我一直有一个奢望呢,
你知道是什么吗?”
拉姆斯菲尔猜出她话中所指,比较尴尬,笑着不做声。索朗月说:“我的奢
望是:什么时候你能亲亲我,而且真正不把我当成异类,那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句非常直率的话让拉姆斯菲尔面红耳赤,索朗月促狭地大笑着,借着打上
筏的一个浪头用力一跃,回到海里。
木筏已经行进7 天,走完了西风漂流,开始转入秘鲁海流,木筏行进的方向
也由正东改为北偏西。已经换了8 拨纤夫,有热带斑点海豚、真海豚、瓶鼻海豚
和糙鼻海豚,个个都骄捷剽悍,是百中选一的好手。其实,单是遍布各海域的飞
旋海豚就足以完成这次旅程,但其它几种族群一定要参加,要为雷齐阿约出一份
力,甚至一些未做智力提升的海豚族也报了名。
下班的海豚人仍然常常遭受鲨鱼的袭击,但木筏上的人已经接到低频声波传
来的消息,说这些袭击并不成功,因为这些海豚人都是百中选一的游泳好手,足
以对付鲨鱼的,几次袭击中只是偶尔有人遇难。这个喜讯让拉姆斯菲尔松了口气。
在这些换班的海豚人中,拉姆斯菲尔发现了一个有意义的现象:木筏已经行
进近2000海里了,但所有的海豚人都是同样的口音,看来海豚人社会中没有方言。
细想想这也很正常。海豚人在海里能自由迁徙,足迹遍布四大洋。再加上遍布全
球的低频音波通讯网,使全球的海豚人形成了一个整体。这样自然不会形成孤立
的方言土语了。海豚人社会中也没有国别,没有国境线。反思一下人类社会,在
一万年的文明史中,只建立了一个徒有虚名的联合国,要想彻底消灭国界,恐怕
还需要一万年吧。
说到底,这得益于海豚人没有历史包袱。曾有一位历史学家论述,为什么美
国在开国之初就能制定出大宪章,保证了美国沿着一个相对正确的道路发展,那
也是因为没有历史包袱,美国是个移民国家,而移民们一般都是对权威的反叛者。
相对而言,海豚社会是一张更干净的白纸,可以由着覃良笛在上面设计蓝图了。
晚上,哗哗的海浪声伴着吱吱嘎嘎的绳索磨擦声。透过木屋板壁的缝隙观察
四野低垂的天穹,时间和空间都好象是永恒的。在这片蛮荒的天地里,拉姆斯菲
尔有暇安静地思考一些问题,对海豚人社会和陆生人社会做一个对比。海豚人社
会中有很多好东西:没有国家,没有战争,没有性别的禁忌,没有卖淫和强奸,
没有吸毒。但最使拉姆斯菲尔感到震撼的一点,是他们不追求做最强者,自觉地
接受外在力量的制约,而他们其实完全有力量抛掉这些制约。再想想人类,恰恰
是在这方面走了一条邪路,无论是族群之间、人与动物之间、人与疾病之间,人
与自然之间,人类(或人类中的一部分)一直孜孜求取着绝对的主宰地位。一万
年来,没有一个人类的哲人真正看破这一点。
在海豚人的社会规则中,他处处可以看到覃良笛留下的痕迹。他长眠前与覃
良笛有18年的共同生活,在闲聊中曾听覃良笛说过许多相当另类的见解。比如,
关于“人类的发展已经失去制约”这个观点,就曾不经意地出现在饭后闲谈中。
那时,在覃良笛心目中这些观点可能还没成型,还没有清晰化。但从建立海豚人
社会到她去世的28年中,她把它们条理化了,并且变成实实在在的社会规则。
拉姆斯菲尔的决心已经明显地动摇了。如果是这样――如果海豚人继承了陆
生人文明又抛弃了陆生人的种种弊病,那他的“为海人争得嫡长子继承权”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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