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小型的山峰,小行星上锚系的X -33L 几乎盖住了它表面的四分之一。绕过X
-33L ,两个年轻人立即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叹。太阳从小行星后方斜照过来,逆
光中这群浅浮雕镶着一道金边,显得凹凸分明。一个身材瘦小的中年男子穿着肥
大的工作褂,手执一把扫帚低头扫地,长发长须,目光专注。一位老妇提着饭盒
立在他侧后,满怀深爱地盯着他,她的脸庞上已刻满了岁月的沧桑。从他们的面
容特征看,男子分明是中国人,妇人则高鼻深目,象是一个白人。客人们在面罩
后惊讶而好奇地看着,这组雕像的题材太普通了,似乎不该安放到太空中。雕刻
的技法也略显稚拙,不过,即使以年轻人的眼光,也能看出雕刻者在其中贯注的
深情。雕像平凡的外貌中透出宁静淡泊,透出宽厚博大,透出一种只可意会的圣
父圣母般的高贵。女主人痴痴地看着这两座雕像,久久不语不动。良久,她才在
送话器中轻声说:“看,这就是我的丈夫。”
两个年轻人不解地看看那对年迈的夫妇,再看看美貌犹存的女主人。女主人
显然看出了他们的怀疑,她轻轻叹息一声,说:“不,那位女士不是我,那是我
丈夫的前妻,她比丈夫早一年去世了。你们看,那才是我,”
她指着画面上,有一名豆蔻年华的姑娘半掩在一棵梧桐树后,偷偷地仰视着
他们,她的目光中满怀崇敬和挚爱。这部分画面还未完成,一台激光雕刻机停放
在附近。女主人说:“我称他是我的丈夫,这在法律上没有问题。在我把他从地
球轨道带到这儿以前,我已在地球上办好了结婚手续。不过,也许我不配称他的
妻子,他们两人一直是我仰视的偶像——而且,一直到去世,我丈夫也不承认他
的第二次婚姻。”
这番话更加深了年轻人的怀疑。晚餐(按时间说这应该是地球的晚餐)中,
他们狼吞虎咽地吃着食物循环机制造的精美食品,苏月委婉地说,如果方便的话,
能否请徐阿姨讲讲雕像上三个人的故事?“我们猜想,这个故事一定很感人。”
晚餐之后,在行星的低重力下,女主人轻轻地浮坐在太空椅上,两个年轻人
偎在她的膝下。她娓娓地讲了这个故事。
女主人说,15年前,我和苏月一样青春靓丽,朝气蓬勃。那天,我到太空运
输公司去报到,刚进门就听见我后来的太空船船长喊我:“小丫头,你叫徐放吗?
你的电话。”
是地球轨道管理局局长的电话,从休斯敦打来的。他亲切地说:“我的孩子,
今天是你第一天上班,向你祝贺。我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喜欢讲自立,我支持
你离开家庭的蔽荫。不过,万一遇到什么难处,不要忘了邦克叔叔哇。”
我看见索罗船长在目光阴沉地斜睨着我。看来,刚才索罗船长接电话时,邦
克叔叔一定没有忘记报他的官衔。我也知道,邦克局长在百忙中不忘打来这个电
话,是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我脑子一转,对着电话笑道:“喂,你弄错了吧,
我叫徐放,不叫苏芳。”
我放下电话,知道邦克叔叔一定在电话那边大摇脑袋。然后若无其事地对船
长说:“弄错了,那个邦克先生是找一个叫苏芳的人。”
不知道这点小花招是否能骗住船长,他虽然怀疑地看着我,也没有再追究。
转过头,我看见屋里还有一个人,是一名白人妇女,却穿着中国式的裙装,大约
70岁了,满头银发,面容有些憔悴,她正谦恭地同船长说话,这会儿转过脸,微
微笑着向我点头示意。
这就是我与太炎先生前妻的第一次会面。玛格丽特给我的印象很深。虽然韶
华早逝,又不事妆扮,她仍然显得雍容,沉静,有一种天然的贵胄之气。她用英
语和船长在交谈,声音悦耳,很有教养。她的衣着风度却显然是个地道的中国老
妇。我估计,她至少在中国已生活了三四十年。她说:“再次衷心地谢谢你,10
年来你一直这么慷慨地帮助我丈夫。我真不知道怎样才能表达我的感激之情。”
澳大利亚人索罗一挥手说:“不必客气,这是我们应该作的。”
随后船长叫上我,到老玛格丽特的厢式货车上卸下一个小巧的集装箱,玛格
丽特再次致谢后就走了,索罗客气地同她告别。但即使以我25岁的毫无城府的眼
光,也看出了船长心中的不快。果然,玛格丽特的小货车一消失,船长就满腹牢
骚地咕哝了几句。我奇怪地问:“船长,你说什么?”
船长斜睨我一眼,脸色阴沉地说:“如果你想上人生第一课的话,我告诉你,
千万不要去做那种滥好人。他丈夫李太炎先生定居在太空轨道,10年前,因为年
轻人的所谓正义或冲动,我主动把一具十字架扛到肩上,答应在她丈夫有生之年
免费为他运送食物。现在,每次太空运输我都要为此额外花上数万美元,这且不
说,轨道管理局的那帮老爷们还一直斜着眼瞅我,对这种‘未经批准’的太空飞
行耿耿于怀。我知道他们不敢公开制止这件事——让一个70岁的老人在太空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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