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最后这段文字是写给认同科学价值并有志于宏扬它的那“部分科幻作家”的。希望大家主动学习一下科学哲学、科学社会学和科学技术史的知识。并且多与这些学科的专业人士交流,努力把创作的基础打得更扎实。
第三节:建筑跨文化之桥
余秋雨是当今中国有代表性的文人,自己也认同这个角色。1999年七月11日,他到长沙岳麓书院主持讲座。首都医科大学的吕洁通过网络向余秋雨提问:21世纪是人文科学退化的一个世纪,中国文人同样会走向没落。自然科学从而成为一个压倒优势的主角。请他谈谈自己的看法。余秋雨作了如下的回答:
我认为如果仅仅是人文科学完全退化,自然科学取得决定性的胜利,我想这是在座的自然科学的老师也不会赞成的。因为出现的情景将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人,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世界。一个不完整的人,一个不完整的世界,它所出现的东西带有很大的恐怖性,它会产生无穷无尽的恶果……对人的关怀,这个概念如果在下个世纪都没有人研究了,研究的纯粹是自然科学,那我想太恐怖了。在这种情况下,我这样认为,我们非常希望我们的自然科学大大发展,但是,我们即使拼着最后的努力,也要阻止人文科学全线败退的这种恐怖的现象出现。《寻找文化的尊严》32页,湖南大学出版社会2000年出版。
21世纪是否是这样的世纪姑且不论,这段回答充分地表现了当代中国的人文知识分子对科学技术进步的恐惧感。从其中不断出现的“恐怖”这个词就可以看出。而在这种恐惧感的背后,就是科技文化与人文文化的深深沟壑。
97北京国际科幻大会上。中国《科幻世界》杂志社社长杨潇宣读了名为《科幻与跨文化交流》的论文,提出科幻文艺具有成为促进科技文化与人文文化交流的中介的价值。专门论述这一课题的文章,笔者仅止找到了这一篇。在该文中,杨潇概述了两种文化之间的分歧和根源:科技文化以为自己可以解释或解决一切社会问题而表现出某种科学主义倾向,人文文化由于对新兴的科学文化不了解,非常容易把当前社会所产生的弊病都归之于科技发展的结果。《97北京国际科幻大会论文集》115页。形成这条鸿沟的既有行业壁垒又有教育体制的缺陷。优秀的科幻文学当然不能从根本上填平这个鸿沟,但至少可以建筑一条小桥。能在我们意识鸿沟上架通桥梁,并使人们同时吸取两种文化的精华的,就是科幻文艺了……它促进科学技术文化和人文艺术文化的沟通,而且以人们乐于接受的方式显示出科学技术和人类社会的互动关系……科幻摄取科技文化和艺术文化的精髓,促进两种文化彼此理解,相互交融,是一种跨文化交流的良好方式。(同上)。
将科幻文学作为沟通科技文化与人文文化之间关系的工具,和上一节把科幻文学作为科学传播渠道之一的提法,是递进的关系。反过来,科幻文学本来就是出生在两者之间的“无主地带”里,以自身作为跨文化沟通之桥,也能更好地彰显科幻自身的价值。
不过,拥有这种自觉意识的人就是在科幻界内部也是不多的。科幻界里长期存在着一个有趣的争论——软科幻硬科幻之争,就是科技文化与人文文化之争在科幻界内部的体现。具有理工背景的科幻作家,以“硬”自豪,嘲笑人文背景科幻作家缺乏科学素养。反之,人文背景的科幻作家则嘲笑前者不擅于在作品里把握人性。甚至,他们各自称自己的写作风格为“真科幻”、“纯科幻”、“核心科幻”,而对方的则是“伪科幻”、“假科幻”、“边缘科幻”。
其实,科幻文学恰恰是科学与文学两者的混血儿。是它们彼此交融,蕴育而产生的新的精神产品。这种交融首先便产生在作者身上。一个科幻作者必须同时在“真”与“美”、科技与人文方面都有悟性。暂时不能兼备没关系,重要的是他应该知道自己的所长和所短,并且努力弥补之。当然,确实有一部分科幻作者知道自己的缺陷。理工科背景的作者知道自己创作水平低,人文背景的作者知道自己科学根基浅。他们互相学习,取长补短。而第一流的科幻作品肯定是这种交融后的产物。
人们曾把凡尔纳视作“硬科幻”的先驱,把威尔斯视作“软科幻”的开创者。但是,在开始科幻创作之前,凡尔纳是拜在文豪大仲马门下的纯粹文学青年,以当编剧为人生志向。而威尔斯则是一位生物学教师,撰写过很权威的,翻印过十几版的生物学教材。这两位科幻先师能够有后来的创作成就,肯定曾花了很大力气弥补自己的不足。
北京科幻作者星河有这么一段评论,可称入木三分:“模糊的概念正成为一些烂作的遮羞布。当一篇作品中出现大段技术硬块(指不能与文章合乎逻辑地相容,甚至有可能是原封不动地引自科学文献或科普作品的所谓知识点)时,作者可以义正辞严地宣告:“我写的是硬科幻!”而当一篇作品毫无科学常识甚至近乎神话时,作者可以毫不羞愧地声称:“我写的是软科幻!”
科幻作者只有从自身作起,兼备两种文化的长处,让它们在自己的大脑里融会贯通,才能蕴育出优秀的科幻之花,也才能构筑坚实的跨文化之桥。
52书库推荐浏览: 郑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