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识正在恢复。他草草地算毕一些数字,深埋在头脑中的那个陌生的低能儿终于停止了计算。它一直在抓弄的他的算盘,到现在算来已有二十个月,卡拉德想象,正如他乐意地感到它不再存在那样,它也一定会因为将要退离而高兴。
他的无线电发出粗厉的响声,焦急地说道:“DFC-3,DFC-3。卡拉德,听见我呼叫吗?你还活着吗?这里大家全都要急疯了。卡拉德,如果你听得见,请回话!”
这是海特尔的语声。卡拉德合拢分线规,劲使得那么大,分线规的一个尖端刺进了他的:手掌跟。
“海特尔,我在这儿。DFC-3向工程署回话。我是卡拉德。”接着,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他加了一句:“由衷地爱你。”
喧哗完全停止以后,海特尔对时间效应更感兴趣了。“这当然扩大了我的工作层面,”他说,“但是我想我们能在转化方面对此作出解释。也许甚至可以将它分离出来,这样,只要时间效应关系到驾驶员,就有可能将其排除掉。无论如何,我们将要尝试一下。”
卡拉德一边沉思,一边咕嘟咕嘟地喝着威听忌酒。在海特尔的狭窄而又古老的办公室里,亦即在工程署的行政办公用的斗室里,他既感觉陌生、年老,又觉得房间的窄小、压抑。
他说,“我认为我不可能做到,阿道尔夫。我想正是它才救了我一命。”
“怎么回事?”
“我给你说过,我好像死去了一会儿。自从我回来以后,我一直在大量地阅读,我已发觉心理学家们远没有像你我那样重视人的心理的个别性。你和我都是物理科学家,所以我们想到的是世界全在我们的皮肤之外——这是某种应遵循的见识。但是改变不了最根本的孳。但是,很明显,那一种传统的唯我的立足点不全对。说实话,我们的个性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我们环境中的一切事物,无论这些事物是大或小,存在于我们的皮肤之外。假如你能用某种办法将一个人的每一个来自外界的感官印象全部隔绝,他在二至三分钟内就不再有个性存在。可能会致他于死地。”
“引语结束:哈里·斯坦克·沙利文,”海特尔冷冰冰地说,“那么?”
“所以,”卡拉德说,“请想一想飞船里面的环境多么单调枯燥。里面是那么呆板、寂静,全无动静,无生气可言。在一般的星际飞航中,即使是最有忍耐毅力的宇航员如果处于这种环境之中,也可能会不时地变得疯疯癫癫。我想你我都知道什么是典型的宇航员的精神变态。驾驶员的个性就像他的周围环境变得刻板呆滞。一般说来,一旦他回到港口,再次接触多少可以说是正常的世界时,他能立即恢复常态。
“可是在DFC-3中,我与外部世界隔绝,而且隔绝得更彻底。我无法眺望窗外——我处于超速运行之中,再说我也无法看清外面的任何东西。我没法跟家里联系,因为我的航速超过光速。后来我发觉我也不能动弹了,这种状况持续了很久很久;甚至那些对一般宇航员来说是在不断变动的仪表,在我面前也动弹不得。这些仪表都固定不动了。
“时间速律开始增加时,我感到我像是在一个更不可能存在的盒子里。不错,仪表走动了,可是它们都走得太快,我怎么也看不清。此时的一切都变得非常僵硬——而我实际上已死去。我像飞船一般,变成了一堆硬直的东西,只要飞船在继续超速飞航,我就一直处于那种状态之中。”
“根据那种情况,”海特尔说,脸无表情,“时间效应很难说得上是你的朋友了。”
“但确实是,阿道尔夫。瞧。你的引擎是按主观时间运转的;这些引擎沿着连续的曲线不断地变更主观时间——从超慢速档至超高速档——我想然后又从快至慢。这样就出现了不断变更的情景。从长远来说,不足以免除我的假死;但是足以保护我,使我不致完全死去,我想布朗和塞利尼是因为没有得到充分的保护才死去的。这两个人知道,只要他们触及开关,他们是可以关闭超速运转的,他们就在试图这样做的时候死去了。不过我知道我只能坐着,不得不忍耐——我运气好极了,你的曲线时间差异给了我存活的机会。”
“啊,啊,”海特尔说,“这一点值得思考——虽然我怀疑这将能使星际旅行成为家常便饭!”
他又陷入了沉默,他的薄嘴唇皱了起来。卡拉德感激地呷了一口酒。
后来海特尔说:“你为什么在与半人马座人打交道时遇到了麻烦?依我看你干得很出色。作为一个英雄你算不了什么——任何傻瓜都能成为英雄——但是我也发觉你能思考,布朗和塞利尼显然只是作出反应而已。你抵达那颗星时发现了什么秘密没有?”
卡拉德说:“有,有的。可是我已对你讲过了那是什么。当我从假死中醒来时,我就像是某种塑料聚合物,任何人都可在上面刻划记号。我本人的环境,就是我的地球环境,离这儿有十万八千里之遥。我当时的环境就像原先那样呆滞。我碰见半人马座人时——假如这是真的,我也没把握说有过那么回事——他们成了我的世界中的最重要的内容,我的个性改变了,变得适合他们的个性,并且能理解他们。那是一种我对其无可奈何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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