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身回去取太阳镜。但我想到一去找,准又无影无踪,便又转回来朝诊所进发。
“让它自己来找我吧,”我喃喃自语,想着那太阳镜。一个老太太一定是被我吓了一大跳。她回头盯着我,目光诧异。
我双手插入大衣口袋向前走。我一下就摸到左边口袋里一个硬邦邦的扁平物体。这是我的镜盒,里面装着太阳镜。它确实是自己找上门来了。想到我仍是生活用品的主人,东西失而复得,我不免心中得意。
我取出眼镜戴上,却发现左边镜片已呈奶白色。我审视自己的眼睛,发现目力穿不透模糊的镜片。我不再理会行人的注目,直奔诊所。
不过我很快发觉我是漫无目标瞎折腾。——正如我先前所说,我一个医生也不认识。我确信我去找个诊所准找不到。于是我站在人行道上喃喃自语:“让它们自己找上门来吧!”
我得承认我说此话心存疑虑——记得那太阳镜的事吧?——但我别无选择。等我一转身见身后有幢大楼,牌上赫然写着:医疗中心。我走了进去。
我走向接待员。我们相互对视。她直盯着我的眼睛(左眼),问道:“您有何吩咐?”
我答道:“我要见医生。”
“好。”她说,“有个医生现在去大厅了。如果你眼神好使,大概能看到他。瞧,他去那儿了!”
我随她望去,是的——有个医生正走向大厅。我清楚地看见了。他是医生,因为他穿着高尔夫球鞋和毛衣。他在走道上一拐弯不见了。我转身冲那接待员说:“我不是要去见医生。”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说:“我要医生来看我。”
“哎呀,”她说,“你为何一开始不这么说呢?”
“我想我是这么说的。”我说,也不太坚持。
“不,你没有。”她说:“好,说响点,我听不清。”她拿起麦克风说:“吉本医生,请到接待处来……,’然后她放下麦克风,满怀期待地看着我。
我等着,什么也没说。
不一会儿,另一个穿高尔夫球鞋和毛衣的人从旁边一扇门里出来。他看了看桌子后的接待员。她说:“这位先生要医生看看他。”
医生后退一步,看着我。上下打量完毕又让我转身。然后又仔细瞅我几眼,说声“好吧”就走回办公室。
我问:“完了吗?”
她说:“当然啦。你不就要这些吗?请付十块钱。”
“等等,”我说,“我要他看看我的眼睛。”
“哎,”她说,“你该一开始就说清楚。你知道我们都很忙。我们没时间老叫医生下来看看一个随便踱进来的人。你要是要他特别看看你的眼睛,你该说清楚。”
“我不要人只看看我的眼睛,”我说,“我要人治好它。”
“为什么呢?”她问,“你的眼睛出什么问题了吗?”
我说:“难道你就没发现?瞳孔不见了。”
“唔。”她说,“是不见了。找过了吗?”
“找过了。”我说,“都找遍了——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我怎么也找不着。”
“你可能把它丢在哪儿了。”她柔声问道,“你最后一次看见它是在哪儿?”
“不在哪儿。”我说。
“好吧。那是你的问题。”
“我是说昨晚我在家来着。我哪儿也没去!而且我现在不舒服。”
“你确实面色不佳。”她说,“你该看医生。”
“我已经看过了。”我说,“他去那大厅了。”
“哦,对。我想起来了。”
“喂,”我说,真有点生气了,“你能帮我与医生约个时间吗?”
“你要的就是——定个时间?”
“是的,就这些。”
“你肯定就只定个时间?你不会回头再抱怨说我们没照你的意思办吧?”
“我保证,”我说,“决不会。”
“好。我们就需要这样的承诺。”
现在一切似乎都乱了套。整个世界倾斜了。一切都被压扁了,滑向地球边缘。事情至此还未完。我看到地表裂开了一道道缝隙。
我晃晃脑袋要驱走这念头,却发出了奇怪的震动声——像小海象藏在大蚌壳里。
我坐在长椅上——我想不通。雾旋绕着升起,越来越浓,掩盖了一切,能见度降到了零,管理员威胁说天花板没掀开就不做手术。我抗议,不——天花板在那儿有什么不好吗?——但他们不理我。
我于是站起来动手要把天花板移回去。但我够不着,只好踩在椅子上。虽近看那天花板满是裂缝,却坚硬无比,移动不得。
我又试着再次推,但一只强有力的手搭在我肩上。我停下。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到长椅上躺着去。”她说,“闭上眼睛,放松,仰卧,放松。”
“好吧。”我应道。但我没仰面朝天,而是俯卧着。脸贴着坚硬无比的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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