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五十一了。情况改变了,我又痛心地怨恨自己没有取得更大的成绩。有那么多工作耽搁下来没有完成;即便我能活几个世纪,我照样无法把这些工作都做完。然而,这不是一个恼人的问题。
医生告诉我说,我他妈的血液里的酸性磷酸酶他妈的标准升高了。就这么一点事,听起来多么不足挂齿,多么枯燥乏味啊;措辞又是多么自怜哪。难道我还没有凄惨得足以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吗,莉萨?
莉萨?
死亡:我希望确定自己的死期。
“令人心醉神迷,”好些日子以后我说,“世界末日。”
我的朋友丹顿乃是射电天文学家,她说,“万能的基督啊!你他妈的开玩笑。你怎能语带双关①说俏皮话呢?”
【① “令人心醉神迷”,原文charming。所谓语带双关,因为这个词另有~个牵强附会的意思:“令人变成粲粒子”。】
“这样做免得大哭一场,”我平心静气地说,“嚎啕大哭和捶胸顿足都无济于事。”
“冷静,如此冷静,”她用怪异的目光望着我。
“我已经见到死神了,”我说,“我已经有时间考虑这件事了。”
她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眼睛注视着这个杂乱的办公室外面某个地方,“假如你说得对,”她说,“这可能是科学家所能观察和记录的最荒唐的事件。”她的眼睛重新注视起来,遇到我的目光,“要么,这可能是最吓人的事件;一种临终恐怖:”
“选定一种可能吧,”我说。
“但愿我能相信你说的这一切。”
“我是在从事投机买卖呢。”
“想入非非,”她说。
“随你怎么说吧。”我站起来,向门口走去,“我想时间不多了。你从来没有见过我居住的地方。来——”我犹豫一下。。来看看我吧,假如你喜欢的话。我想——请你去一趟。”
“我可能去,”她说。
我本不应该含含糊糊没有说清情况。
我不知道,在我离开她的办公室,把车开出伽莫夫峰停车场,开往谷地以后~小时,丹顿居然坐在她的跑车驾驶座上,开大油门径直驶往顶峰的路。游客看见她摔出之字形爬山公路。公路局人员把她从落拓牌车子和黑松的夹缝里撬出来。
我听到这个消息,为她感到非常悲痛,心里纳闷这是不是信任的代价。我驱车到医院,因为没有最近的亲属在场,阿曼达出面交涉,所以医生让我站在病床旁边。
我从未见过如此宁静的面容,从未见过这种缺乏实际死亡的静滞。我等待了一个小时,一秒一秒从壁钟上悄悄地流逝,直到回家的欲望难以抗拒。
我无法再等下去,因为晨熹显露,我将不告诉任何人。
回到开头:
我一向容忍作为个人的医生;作为一个职业群体,他们使我战战兢兢。这种恐惧就像受到鲨鱼的追击或者引火烧身而死。但是最终我还是跟医生约定时间做检查,在约定的日子驱车到亮光闪闪的白色诊所,憋着~肚子火气在候诊室里花费半小时看一期时隔一年的《大众科学》。
“是里奇曼先生吗?”笑容可掬的护听终于叫道。我跟随她走进检查室,“医生过一会儿就来。”她走了。我忧心忡忡坐在检查台边上。两分钟以后我听见我的病历从外面的格状架子上取下来,发出沙沙的声音。接着,门开了。
“近来怎么样?”我的医生说,“有一阵子没见到你了。”
“不能怪我,”我说道,话题转到惯常的看病仪式上来,“入冬以来没患流感。那一针一准打得十分及时。”
阿曼达耐心地望着我,“你不是个疑病症患者①。你不需要医生再三向你作出保证~也不需要吃安眠药了。神知道,你没患什么病。所以,你有什么事呢?”
【① 疑病症患者:过分担心自己健康的人。】
“呃,”我说。我无可奈何摊开双手。
“尼古拉斯。”她说话声音尖锐,意思是“你可以走了,我今天挺忙的”。
“别仿效我的独身姑妈。”
“行啊,尼克,”她说,“哪儿不舒服?”
“我小便困难。”
她匆匆记下了什么,头也不抬:“哪一种困难?”
“挺费力。”
“多久啦?”
“六个月,也许七个月了。这毛病是渐渐发展的。”
“你有没有注意到其它情况?”
“尿频,次数增多。”
“就这些情况吗?”
“嗯,”我说,“后来,我,呃,小便点点滴滴流淌。”
她罗列一些症状,如同按固定程序背诵出来:“有没有疼痛,烧灼感,紧迫感,一时拉不出,尿流的改变?有没有小便失禁,流量大小的变化,尿外观的变化?”
“什么?”
“比较黑,比较浅色,比较浑浊,阴茎出血,性病感染,发烧,夜间盗汗?”
我连连点头称是或者哼哼哈哈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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