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住手!”用适当的音量、适当的节奏,慢慢地重复着他的指令,就会使机器人停下来;接着他小心翼翼地说:“摆——好——桌——子;摆——好——桌——子。”
这个巨大的机器人顺从地将一大叠盘子慢慢放回到桌子上。想起这些自动机器人和那些新来的智能机器人之间的差别,他蓦然感到很震惊,叹了一口气,显得很无奈:公司的前景看起来并不乐观。
奥罗拉将她的新房客从厨房门引进了餐室,昂德希尔自顾自地点了点头。这位憔悴的陌生人,蓬乱的黑发,消瘦的脸孔,破旧的衣服,看上去就是那种总会触动奥罗拉心弦的有趣流浪汉。她将他们互相作了介绍后就去叫孩子们来吃饭,他们就坐在前厅里等着。
在昂德希尔看来,这个流浪老汉看上去病得不重,也许他宽阔的肩膀下垂是因为疲倦的缘故,但他那瘦削的身材依然显得十分高大魁梧;面色苍白,颧骨高耸,脸上尽是皱纹,但那双深嵌着的眼睛却依然炯炯有神。
第三章
他的那双手引起了昂德希尔的注意。一双蒲扇般硕大的手,悬挂在瘦骨伶仟的手臂下端,人站着的时候微微前倾,仿佛随时会出手应付任何事情。这双手扭曲变形、皮肤粗糙,布满伤疤,被太阳晒得黝黑,手背上细小的汗毛已经成了金黄色,告诉人们这是一双饱经风霜的手,也许是一双久经沙场的手,或许是经年劳作的手。这双手本身就是一首史诗,详细地记录了主人的生活史迹。这是一双十分有用的手。
“我对您的夫人十分感激,昂德希尔先生。”他说话的声音低沉、浓重,犹如是从喉间发出的,说话时脸上挂着一种希冀的微笑,这种微笑对像他这样年纪一大把的人来说,太过孩子气了。“她将我从令人厌恶的困境中解救出来,我一定会好好报答她的。”
简直又是一个花言巧语的流浪汉,一生都鼓动着如簧之舌,高谈着可能的发明创造,昂德希尔这样对他下了结论。昂德希尔自己发明了一套“游戏”,专用来与奥罗拉的房客玩的——他认为他们明显说了一个谎的时候,就给自己记上一分。斯莱奇先生,他想,一定会使他得高分的。
“您是哪里人?”他像是很想谈话似地问道。
“四号翼星,”这个瘦削的老人用一种严肃而不情愿的声音说道,仿佛他极不愿意谈这个话题。“我早年都是在那颗星球上度过的,但离开那里差不多有50年了,一直没有回去过,终年在外旅行。”
昂德希尔十分惊愕,严厉地凝视着他。他记得,四号翼星是那些新智能机器人的老家,但是,这个流浪老汉这样穷困潦倒,肮脏不堪,无论如何,难以将他与智能机器人研究所联系在一起。他的疑虑马上就消失了,皱着眉头,漫不经心地说:“四号翼星离这里一定很远。”
流浪老汉又迟疑了,严肃地接口道:“109个光年,昂德希尔先生。”
这是他首次得分,但是昂德希尔不让他的满足感暴露出来。新发明的宇宙航天飞机速度虽然很快,但光速依然是速度的绝对极限。他漫不经心地朝第二份努力:
“斯莱奇先生,拙荆说,您是位科学家?”
“是的。”
流浪老汉的谨慎是不同寻常的。奥罗拉的大部分房客,回答得都不会这样干脆,思维没有这样敏捷。昂德希尔又用一种轻松的聊天口吻试着说:
“我在从事机器人生意之前也做过工程师。”流浪老汉挺直了身子,昂德希尔满怀希望地顿了顿。但是老汉没有说什么,昂德希尔就接着说道:“以前从事核聚变工厂的设计和操作管理工作。您的专业是什么,斯莱奇先生?”
老人那双深思熟虑的空洞眼睛长久地看着他,露出忧虑的神色,接着缓慢地说道:
“您的夫人在我绝望之中对我表示了仁慈和友好,昂德希尔先生,因此我想您有权知道事实的真相,但是我恳求您为我保密。我正在进行一项极端重要的研究,这项研究必须秘密进行。”
“抱歉得很。”昂德希尔突然对自己那种冷嘲热讽式的小游戏感到羞愧,带着歉意地说:“请恕罪。”
但是,老汉却不慌不忙地说:
“我的专业是铑磁学。”
“铑磁学?”昂德希尔不想表现出自己的无知,但是他连这个名词都没有听说过。“我15年不搞这个行当了,”他解释说,“恐怕我跟不上科学的发展了。”
老汉笑了笑,但笑得很勉强。
“铑磁学是几天前我到这里才引进的,”他说道,“我能申请基础研究的专利。一开始付版税,我又会有钱了。”
昂德希尔以前也听过类似的话。流浪老汉谈话中显出的不情愿神色一直给人很深的印象,但是他记得奥罗拉的房客都是能说会道、巧舌如簧的。
“那么?”昂德希尔又开始提问了,这大概是那双扭曲变形、皮肤粗糙、布满伤疤的能干的手的缘故吧。“铑磁究竟是什么?”
他听着老汉字斟句酌、不紧不慢的回答,又开始了他那小小的游戏。奥罗拉的房客们大多会向他讲些天方夜谈般令人难以相信的故事,但是要数最玄乎的则是他现在听到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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