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HC是Hedonic Council(快乐委员会)的缩写。——译者注。】
古城现在不常有人来了。工业已经分散到靠近市场的小型自动工厂中去,而居民则远远地散布到了几乎是自治的郊区。古城中仍然维持原来的状态,只用于无法分散的职能与服务:政府、大型医院,还有星际贸易。
“送我下去。”快乐学家说道。
“可是……”蓓丝说了一半,狂乱地转回身来。
“下去!”他斩钉截铁地又说了一遍,“离快乐委员会约定的时间还有4分钟,我要遵守这个约定。”他不得不承认这一切都是现实,而不是错觉。然而,只要能够让蓓丝离开,只要能让她不再身处险境,他就准备着去面对委员会。
蓓丝无望地叹了一口气:“好吧。”她狠狠地揿着按钮,尾部喷气发动机关闭了,直升机猛然下坠,直落云霄,一时间,快乐学家觉得喉咙口像被什么东西掐住了一样。翼尖发动机在最后一分钟才启动,直升机轻盈地落在屋顶上。
这个小坏蛋!快乐学家想,她是故意这么做的。“回家去!”他说着便迈出机舱,站到了屋顶上。旋翼在他头顶缓缓转动着。“告诉你母亲,在伯恩斯死亡的那段时间为你提供一个不在场的证明。”
“不在场的证明?”她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这个恶毒的白痴!“就是证明你那段时间呆在家里。你母亲必须对此撒个谎,你告诉他,是我叫她这么做的,告诉她让她自己相信那是真的。至于你——不必担心!一切事情由我来处理。”
“是,快乐学家。”她顺从地说。
“现在离开这儿!”他蛮横地说道,“我不想再看见你。”
在见到她脸上的表情之前,快乐学家往后退了一步,目送着直升机从屋顶上起飞。机尾喷气发动机很快启动,喷出一条橘红色的火舌,火舌迅速变成蓝色,最后只能看见一股颤动的气流。
铺砌过的屋顶上空空荡荡,只有快乐学家一个人,他转身朝电梯间走去。电梯间的门在他靠近的时候自动滑开,他走进电梯,转过身来,电梯门又关闭了。
“20……”他的话才说了一半,电梯便开始下降。
快乐学家数着外面一闪而过的楼层。他从75层飞快地倒数,因为这电梯的下降速度比直升机还要快。降到32层,电涕忽然减速。“31、”他数着,“30、29。”
电梯停在29层。快乐学家思忖着这里面的含意,电梯未经他指示就把他带到了29层,这才是真正的高效,因为快乐委员会是一个高效率的机构。
电梯门依然紧闭。快乐学家看了看手表:16点33分。急速移动着的秒针指到表盘正上方,又往前走了一小格,正在这时,门打开了。
可真是分秒不差呀。快乐学家这样想着,走出电梯,来到一条阒无一人的走廊里,走廊的地板踩在脚下富有弹性。这是一栋古老的建筑,走廊的两头都安着窗户。
快乐学家疾步走到一扇窗户跟前,窗户是用玻璃而不是塑料做的。在下面很远的地方是空荡荡的街道,街上长出草来的地方染上了一抹绿色。
走廊两边排列着一扇扇的门,不过2943号房间就是正对着电梯的那一间。房门上有一块标志牌,牌上写着:“请进,请快乐”,这跟他自家门口的牌子一模一样。
门上齐腰高的地方装着一个按钮,快乐学家耸耸肩,把按钮按了下去。门滑开了,门里是一间平淡无奇的候诊室,屋子里光线充足,干净整洁,墙边排着一只只座位。候诊室里还有一扇内室门,门旁放着一张桌子。整个房间里同样空无一人。
这地方静悄悄的,是一种彻底而绝对的死寂。快乐学家所能听见的惟一响动,就是他自己的呼吸和身体内部发出的响声。
他抬脚进了屋。
第六章
在这个世界上,一个普通人的生命、自由、财产和幸福,是被他从没见到过的一些人任意摆布着的,是被他从未听说过的一些错综复杂的争斗死死纠缠着的。
——吉尔伯特·默里①
【①吉尔伯特·默里(1866~1957)英国古典学者,曾任牛津大学希腊语教授,著有《希腊史诗的兴起》等。——译者注。】
一片震耳欲聋的巨响,这便是他进屋后注意到的第一件事情。不,这还不是第一件事情,因为他的眼睛一遇到那道刺目的闪光就自动紧紧地闭上了,这样一来,声音就显得格外响亮。他稍稍停了一会儿,伸出一只手向背后摸去,墙壁很光滑,门已经关上了。
他觉得这噪声是由世界上所有曾经发出过的声响所组成的。他听见了鼓声、锤击声、许多机器的轰鸣声、锉刀声、刮擦声、吱吱声、尖叫声、喇叭声、爆炸声、说话声、吼叫声……
他没有把声音挡在耳外,而是集中精力辨别着这些声音。这片噪声似乎覆盖了人耳可以听到的整个音域,从15赫兹一直到2 赫兹。不过噪声在中高音部分最为响亮,这很自然,因为人耳对这些频率最为敏感。
问题是,这声音究竟是客观存在着的,还是他主观感受到的呢?
如果这声音不是由他踏进房间的脚步所触发的,那么它就一定是他的主观感受。即使是最好的干扰器也不能把一切声音全部消除。然而,他刚才确实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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