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学家疲惫地重重坐到一张椅子里,往门外看去。他能够看到游乐宫的入口,别人也可以看见他。
“如需灯光与独处,”桌子发出声音,“请投入1元钱,时间5分钟。”
快乐学家往桌面上的一个投市孔里塞了5元零钱,屋子里亮了起来。围绕着门框的一排强光灯将光线投射到门上去,他仍然看得见外边,但外边却看不见里面了。
他从自动售货机上买了杯人造咖啡,往后一靠,开始啜饮。这种人造咖啡仍然是他早晨喝过的苦涩货色,他耸耸肩膀喝了下去,同时注视着游乐宫的入口。从他打电话给拉里起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快乐学家拉里应该很快就到游乐宫里来了。
从门口进来的人当中没有拉里。有一个姑娘进来时便已戴着面具,面具上的神态是勃勃的激情。她身穿红缎子紧身衣,身材曼妙袅娜。这姑娘显然清楚自己需要什么,因此没有停住脚步去听那关于游乐宫的介绍,而是径直穿过了黑暗,与森林之神的幻影擦肩而过。黑暗和森林之神的影像从屋子这一边是看不出来的。
一个粗壮的男人拦腰抱住那姑娘,企图把她拉到怀里去。这人身穿蓝色套装,头戴青筋毕露、面红耳赤的盛怒面具。姑娘任他把自己拉到身边,同时灵巧地将他的面具往后轻轻一推,身子一转就摆脱了他的手臂,消失在蜂拥的人群中。
5分钟过去了,拉里仍然没有出现。快乐学家注视着三大世界游乐宫的顾客们在小屋门前川流不息,向着未知的目的地和未知的快乐走去。有些人的服饰华丽夺目,有些人则身着透明的服装。有一次,一个除了痛苦面具之外未着寸缕的姑娘尖叫着从一伙暴徒中夺路而逃,穿过地板飞奔而去,她身后一个赤身露体的森林之神紧追不舍。
快活!享乐!快乐学家想道,在这儿快乐学已经堕落到了极点。
但是,比这还要糟糕的堕落是存在的,快乐主义还可以从恣意狂欢堕落成一种疯狂,堕落成一种消极接受的幻觉。在这种幻觉中,除了感官刺激,其他的一切都无足轻重——肉体无足轻重(让它衰亡吧),大脑一文不值(让它腐烂吧)。
但是,这样的结局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已经隐藏在快乐主义之中?答案是否定的。快乐不一定非得是惰性的消遣,也不能是惰性的消遣。快乐的自由不是一种放纵,也不能是一种放纵,因为放纵必然带来不快。
快乐主义是正确的。对人类来说,快乐才是惟一美好的东西。但是暂时的快乐必须与整体的快乐权衡比较,这就需要你作出选择,而做出选择依靠的是智慧。
如同智慧一样,幸福不能成为一件礼物。你可以向一个人传道授业,但是却不能使他变得聪明。你可以向他指出通向幸福的大道,但是路毕竟要靠他自己去走。
幸福是独一无二的。如果你把幸福放在一个人手中,它就成了一堆尘土。
拉里站在门口眨着眼睛,他面色憔悴,一脸忧愁,两只眼睛仿佛两个忧郁的深潭。他奋力向前穿过黑暗,脸上戴了一张面具,一张恐惧的面具。
快乐学家瞥了一眼手表。从打电话时算起,时间已经过去了几乎一个钟头。他看着拉里费力地挤过人群,用那双因恐惧而大睁的眼睛四处观望着。拉里拦住了那个戴着盛怒面具的人,但那人把他撵走了。
没有人跟踪拉里,没有人在拉里身后进门。正当拉里走过小屋门前的时候,快乐学家推开门,一把抓住了拉里的手腕。
“在这里。”他轻声说着,将拉里往小屋里拖来。
拉里先是吃了一惊,然后便顺从地进了小屋。门在他身后关上了,他用一双惊恐万状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快乐学家。过了好一会儿,快乐学家才明白那只是面具上的表情。
但是,拉里却仍然一个劲儿地瞪着快乐学家。“太不幸了,摩根。”他小声说道,“是你吗?”
“是我。”快乐学家说,“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拉里指了指天花板:“看看你自己吧!”
天花板原来是面镜子。快乐学家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白痴耷拉着松弛的嘴唇,带着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往下注视着他。快乐学家不寒而栗,猛地低下头来,准备把面具从脸上摘下来。
“没关系。”拉里说着无力地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还是戴着面具好,这样安全些。”
“恐惧”隔着桌子望着“白痴”。“好吧。”“恐惧”说道,“告诉我你需要什么?”
“白痴”发出一阵傻笑。他简短他说了一下这一天来发生的事情:传唤、戈默·伯恩斯、快乐委员会……但是,当他说起委员会那种新机器以及他们的计划的时候,“恐惧”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这些我全都知道。”他烦躁不安地说。
“你全都知道,却竟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我还能干些什么?瞧啊,你逃出来了,你现在计划怎么办?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帮你的忙……”
“我不要你帮我。”“白痴”说道,“我自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必须重新让世界走上正轨。我们必须更换委员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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