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感觉到她点了一下头,她把嘴唇凑到他耳朵旁边。“我对付不了这伙暴徒。”她喊道,“你在前面开路,我在后面给你指引方向。”
“去哪儿?”快乐学家问道。
“别管那么多!快走!谁都说不准这黑暗会持续多长时间。”
快乐学家踌躇了一下,耸耸肩,转过身去。他低下麻木了的肩膀,一头向那堆蠕动着抓来抠去的人群冲去,而蓓丝则用双手有力而肯定地为他指引着前进的方向。一根根指甲往他身上抓来,一只只拳头雨点般落到他身上、脸上,又反弹开去。他总算想办法把那条局部麻痹的胳膊举了起来挡在面孔前面,拼命向前挤去。他第一次为自己魁梧强壮的身材感到欣慰。
黑暗好像更加稠密了,它好像有手、有胳膊、有腿,想把他们挡回去。拥挤感越来越强烈,突然,拥挤感消失了,前面空无一物。
快乐学家伸出脚去,感到前面有向下的台阶。他跌跌撞撞地拉着蓓丝走下台阶。当他们重又回到一片平地上的时候,吵嚷声已经在远处消失。周围看来已经没人,他把蓓丝拉到身旁。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问道,“我们这是在往哪儿走?谁在使用干扰器?谁?”
“现在没有时间。”她急促地回答,“来吧,在我们逃出去的时候我会找机会告诉你的。”
蓓丝以一种确信无疑的本能领着他在黑暗中穿行。“你这些问题大多数只有一个答案:地下组织。”
这可是一个奇怪的新名词。快乐学家把这个词在脑海中翻来覆去,但是它却只能唤起一种诡异的图景:那些胡乱摆弄着快乐测量仪的人们,那些在阴暗而隐秘的场所碰头的人们,他们分享着那些非法的感情——悲伤、痛苦、悔恨,而破坏分子则散布着带有传染性的忧愁和阴郁……
怎么竟会存在什么地下组织,而他却对此一无所知?“那么,你是地下组织的成员?”他问道。
“自打我意识到把我们隔开的是快乐学,我就参加了地下组织。你要理解我们!我们才不去为大多数人烦神操心呢,他门对已经得到的东西心满意足。我们关心的是少数不满意的人,他们无法找到幸福,他们陷入了困境。”
她停下话头,快乐学家感觉到前面有一个坚实的物体,片刻之后,他突然觉得一股凉爽的空气吹到脸上。蓓丝引着他走下另一段台阶,来到一条笔直而平坦的通道中。
“这么说来你们并不想推翻委员会?”他大惑不解地问道。
“当然不想。推翻委员会的意义何在?我们可不想对一个挤满庸人的世界负责,这个责任就让委员会去承担吧。我们所要做的一切,就是营救少数值得营救的人。”
他们一步跨出黑暗,踏进了光明世界。快乐学家不禁眨起了眼睛。不过,这种对光亮的不适应很快便消失了,他们是在一条又长又窄的通道里,通道的天花板上疏疏落落地隔着很长距离才有一盏灯泡,快乐学家看不到通道的尽头。
“那么,你认为快乐学失败了?”他问道。
从那群暴徒中间奋力挤出来的时候,蓓丝的红色外衣被撕破了,现在她正努力把撕破的外衣拼台起来,然而这种努力的效果不大。“不”她一本正经地说道,如果这不是真的,快乐学家一定会取笑她那种少年老成的样子。“对大多数人来说,快乐学是一个极大的成功。作为一种生理和心理的训练方法,它是一个巨大的飞跃。但是作为一门实用科学,快乐学却不可能实现。有多少快乐学的信徒真正实践了那些信条?”
快乐学家的脸上一片茫然。
“没有几个。”蓓丝面色严肃地说道,“在少数几个做过尝试的人当中,只有你和其他一两个人真正取得了成功。这就是委员会必须除掉你的原因,而其他人都向无法克服的困难屈服了,他们与世界达成了妥协。要成为一名快乐学家,一个人必须成为神灵,然而人现在还当不了神,至少大部分人不能。”她那双乌黑的眼睛用温暖的目光望着他。
快乐学家感到这温暖的目光融化了他内心深处的一块坚冰,这块坚冰已经存在了那么长的时间,以至他几乎都忘记了它的存在。“这么说来,你们所做的就是营救那些不满者,在他们被送去接受外科手术之前?”
“我们尽力而为,大多数人我们都能营救出来。”
“救出来之后怎么办?”快乐学家皱着眉头问道。
蓓丝领着他跨上短短几级台阶,他们来到夜色之中。这是真正的夜色,头顶星光闪烁。
“我们把他们带到这里来。”她说道。
快乐学家把目光从她那朦胧的脸上抬起来,向上望去。在宽阔的场地那一头,耸立着一个尖顶的物体,它高高地直指大空,直指自由。“外星球!”他猛然说道,“火星和金星。”
“还有木卫三和木卫四。”蓓丝补充道,“我们把他们送往外星,让他们成为外星球的开拓者。他们是很称职的开拓者,因为他们可以把他们的不满用来与环境作斗争,而不是用来折磨自己,这是对他们最好的治疗。”
“那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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