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实际年龄远不止于此。她叫金颂,是个巫婆,上通古,下知今,看透了古往今来的兴衰事,且能预知明日之事。尽管如此,她却生活窘迫苦寒,靠洗食死尸以代米粮。她牙已落尽,瘪着嘴念道:“虚妄,世人皆虚妄。然而规劝何用?有谁愿听?”
金颂的加入使联合体大脑平添了一份苦涩,但是为联合体大脑理解空间的无边无际和时间的无始无终第一次提供了有用线索。而对一般人来讲,时空是那样巨大,大得在观念上没有意义。
再后,他们又叫醒了来自米兰的科尔索·纳瓦龙,一个瘦削的年轻人。他对身边事了如指掌。他疯狂地爱上了阿拉·纳罗娃夫人,他以前从未如此强烈地爱过。这真是天作之合,时间和空间像是串通好似的,成全了他们这一对情侣。他是她的灵魂,她是他的烈火,天地间还从未有过这般奇特的恋情。虽然金字塔施行的外科手术使他们不能最终完聚,不过这无关紧要。他们在一起,这就足够了。众神!主啊!可别再施降恩惠于科尔索·纳瓦龙,否则他要乐死的。
这真是太神奇了!大家都不敢相信这个科尔索·纳瓦龙会是真的,但又不得不信,他实实在在,就在那里。
起初他拒绝把自己的个性融入联合体大脑,但后来被说服了。
大家劝告他说:“能了解自己心上人的心思不是更好吗?”于是他加入了进来。而他加入过来后,又想永远留在那里,不再离去。于是众人又得说服他离开:“短暂的分离不是使恋人的心更充满柔情么?”
他为联合体大脑带来了火一样的热情。
他们又唤醒一个老人,名叫斯皮罗斯·古尔本基安的。
如果特罗派尔要在此人面前称狼,那可真叫是小巫见大巫,要自惭形秽死的。
这斯皮罗斯从来就是一只孤独的狼,不与群狼为伍。半个巴黎都在为他工作,却不知道斯皮罗斯为何许人。
他的生活异常忙碌,如钟表机芯的齿轮一般,一刻不停地运转着。他在逝去的每一分钟里都学会新东西、新工具、新武器,且从不忘记。他人还挺逗,被特罗派尔等人唤醒时,他不惊不诧。“我把死神给耍啦,”他高兴地说,“这可是我从未奢望过的。好吧,现在告诉我这个联合体大脑是个什么东西吧。当然我这个人冥顽不化,有对不住诸位处,还望多多见谅。”
特罗派尔说:“联合体大脑就是力量,绝对的力量。在这里,你思维更快、更清晰、更深刻,完全超乎你的想像。”
阿拉·纳罗娃说:“在这里,你比自己还要自己,你完全是活着的。”
梅塞黛丝·范德伦说:“在这里,你会感到精神愉快。我拿不准我们干的是什么,但显然一切正常,我们很好。”
金颂说:“与世间虚妄人事并无二致。”
科尔索·纳瓦龙说:“傻女人,这是天堂!”
斯皮罗斯·古尔本基安倒没说什么,他只沉吟着。可这人干起工作来却尽心尽力,深受大家欢迎,被视为八人体的核心人物。他能使其他人避免犯错误。在他之前,他们就集体计算过宇宙中的分子数,得到一个结果。但只有等到斯皮罗斯·古尔本基安醒来后,和他们又计算了一次,获得了新的答案,才发现原来的计算结果是错误的。
他想弄清的全部问题在于:“数学源于何处?”他说:“我知道这里没有谁是数学家,但这不妨碍我们弄清这个问题。凡事不能无中生有。不提供足够论据,我什么也不相信!”
“我认为数学就来源于我们生活的世界,”特罗派尔说,“在我看来数学仅仅是一幅描绘世界的图画。只要你有眼睛、耳朵和聪明的脑袋,你就能获得数学知识。而现在我们已经有了足够强大的脑子,不愁解决不了数学难题。只是我们尚缺一套建立在科学基础之上的解剖学理论,我们有的只是金颂那套招魂驱鬼的巫医疗法。”
“不知为不信嘛,”斯皮罗斯·古尔本基安说,“我们来问问那个张着大嘴昏睡的大个子非洲人吧,他或许能解答我的问题。看他那两排漂亮的牙——那嘴定能吐出些道理来!可惜我小时候没长出一副好牙。”
这样他们又唤醒了八人体雪片莲花的第七片花瓣,他是来自非洲的贾安戈·滕博。他悠悠地醒来,微笑着,打着哈欠,伸着懒腰,幽默风趣。八人体中独他一人做过好梦。他梦见妻妾成群,儿女成堆。他本是德班①城里一个臭烘烘的人不敢近其身的掏粪工,可他地位虽低贱,却有一颗贵为人君的心怀。他活着就是为了发号施令,也只是为了发号施令他才活着。大家读到了他那颗高贵而率真质朴的心灵,都爱上了他。他也爱大家。
【①南非东部港市。——译者注。】
雪片莲的最后一片花瓣很不起眼,是个骨瘦如柴的小东西,生得奇形怪状,脑袋也是畸形的,上面长着些烂稀稀的黑头发。大家进入到他的大脑里去,发现里面空空荡荡的,只有一些零星破碎的信息片断。
信息一:我,威利。
信息二:一些轮转变幻的五色块,不知怎的有点忧伤——大家都知道那是夕阳落山的景象,可威利却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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