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问题总算暂时解决了。为此,人类在几小时内给对称星造成的毁坏相当于一个世纪的自然磨损。了不起的人类!
当人的活生生的生命实体为冷冰冰的无生命的机器实体所取代后,这异化了的人该以什么样的是非善恶标准进行思考,进行感受呢?经过一阵苦苦思索的挣扎战栗后,八人体终于认识到这是一个超越人的常规理性与认识的问题,是不可回答的。这里不仅涉及逻辑判断,还涉及价值判断。仅就逻辑判断来说,二者没有什么区别。如果只从表面上初一看,你当然会惊呼:天啦!杠杆与诗人的差异可真有天壤之别!但是,请注意,逻辑判断并不会只停留在杠杆与诗人的表面差异上。逻辑还将进一步考察:一台能自行编程的智能电脑(大致相当于“杠杆”)与一个能进行一系列只有在高倍显微镜下才能观察到的生物电化反应的有机体(不妨比为“诗人”)之间的区别。这时,你会发现二者的差别变小了。逻辑判断的脚步不会停留于此,它还将继续往纵深走去:只可想像但尚未制造出来的、能选择、能自我繁殖、有灵活的四肢和敏锐的传感器的智能机器人,与尚未诞生的最敏感的天才“诗人”之间的区别。这里,智能机器人与“诗人”无非都通过信号输入、加工处理及结果输出这样三个步骤进行智能活动,二者并无任何差别。因此,在机器的标签和人的眉头上也许都可以刻下这样一行公平的断语:“无中不能生有”①,即你输入什么便得到什么。无论你是人还是机器,你所置身的环境总是以各种可感信号不断刺激你,同时你也会作出相应的种种反应。例如,在一根支点处于三比一位置的杠杆的长端施加一磅的力,在短端就得到三磅的反作用力。又如,若向诗人塞缪尔·泰勒·柯勒律治②问起游记,他便回答你《沙那杜》③。就这么简单!
【①拉丁语,原文为“ExNihiloNihilFit”.——译者注。】
【②英国诗人、评论家(1772—1834),著名诗作有《忽必烈汗》、《古舟子咏》和评论著作《文学传记》,与华兹华斯合著《抒情歌谣集》,开创英国文学史上浪漫主义新时期。——译者注。】
【③“沙那杜”英文为“Xanadu”,系地名,柯勒律治曾在其诗作《忽必烈汗》中提及。关于此地名,现尚无定说。有人认为指上都,即今内蒙古自治区正蓝旗东约20公里处,元世祖忽必烈即位时称开平府,至元五年改号上都。忽必烈定都北京后,上都仍为行宫所在地。又有人认为指大都,即今北京,为元代首都。由此可见,诗人并未游历此地。所谓《沙那杜》一书实为该书作者杜撰,读者不必深究。——译者注。】
然而事情并非真这么简单!完全错了!八人体在养护槽里经过一阵震颤,认识到这样认识是错误的。至于为什么会错,如何错的,它却说不上来。为此它作出了一个罕有的决定:八位成员暂时分离开来。
分离开来后,特罗派尔一时感到不适应,比八人连成一体时更觉难受。养护槽里的生活把他的机体扭曲了。尽管他自己的双眼还能辨别出养护液里的昏暗、自己变形的趾甲以及那些安装在粉红色皱巴巴的双手上的错综复杂的电线和开关,但他有一种幻觉,觉得自己已经完全瞎了。他想,一定要重新调整养护液里盐分的浓度。
他的脑子里闪过一些离子交换方程,向他解释手起皱的原因,原来那是在复合大脑里无休止地进行分析思维活动而留下的后遗症。
贾安戈·滕博自然先发话。“孩子们,”他说,“我连最后的一丝犹豫也没有了,对金字塔这些侵略者再没有一点同情。它们是十恶不赦的恶仆与反贼,我们必须与它们打一场战争,拼出个你死我活。”他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八人体曾经考虑过一种与金字塔妥协的办法,以求得以最小代价解决问题。
众人激愤,发出一阵无语的嗡嗡声,表示赞同。
“谁想出要分离开这个坏主意的?”威利问道,并大哭起来。
“唏!威利!”梅塞黛丝·范德伦安慰他道,“好啦,别怕,一切都会好的。我们都是你的朋友。”威利把拇指放在嘴上,手却仍然抓住开关不放。渐渐地,他安静下来,心里一遍遍地说:“这儿暖和,这儿好。”
让人感到意外的是,接下来发言的竟是金颂:“我们应该谈谈北极水晶宫里躺着的那一位。那位长满触角的绿孩儿.他可是比我们当中任何一位都年老。”
“他死啦。”特罗派尔说,心中奇怪金颂怎么还会提起这个不值一提的话题。
“能这么自信固然好得很,只怕是太过自信了。”金颂冷漠地说道,“现在我自己都已经不死不活,算不得人了,自然也不可能知道人家的死活。我所知道的是,早作准备,以免自己也中了金字塔同样的诡计,这才不失为明智之举。”
阿拉·纳罗娃说:“我想,金字塔一定也为自己杀了主人而内疚。它们整日呆在水晶宫里做这做那,一定是在尽力想让那位主人复活过来。它们一定想对他说,它们也很难过。”
“不,不!绝对不是这样!”科尔索·纳瓦龙叫起来,“你妇道人家的心也太易于宽恕了。它们是恶魔。它们哪是在救他,是在折磨他。这些罪该万死的魔鬼,我永远诅咒它们!”他一副满不在乎、昂然不屈的样子。可惜他的手动弹不了,要不他准把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以表示他对金字塔的不屑一顾。可现在他有什么办法呢,除了开关,他什么也动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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