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有点运动员的样子吧,我想。”布鲁诺突然语带歉意地说。
“还好呀。”
盖伊慢慢露出笑脸。这个房间让他感到有趣,而且给他一种可喜的遁世感。一展露出笑脸,他的黑色双眉便舒展开来,使他的面部表情为之一改,现在他的眼神看似个旁观者。他体态轻巧地走在小提箱间的小路中,像只好奇的猫一样检视眼前的一切东西。
“全新的,还没开始用过呢。”布鲁诺对他说,一伸手拿起一枝网球拍给他摸摸看,“我母亲叫我把所有的东西都带来,希望能让我不要老往酒吧跑。不管怎样,如果我缺钱用,它们倒是些能拿去典当的好东西。出外旅行时我喜欢喝点小酒,这样会让事物看来更添魅力,你不这么认为吗?”
服务生送来了威士忌苏打,布鲁诺拿起其中一瓶酒,在杯中再多添倒了些酒。
“坐下来,脱掉外套吧。”
但两人都没有坐下或脱去外套。他们相对无语,一阵尴尬气氛持续了好几分钟。盖伊吞下一大口似乎是纯威士忌的酒液,然后低头看着物品狼籍的地面。盖伊注意到布鲁诺有双奇特的脚,或者也许是鞋子的关系。小号的淡棕色皮鞋有着跟布鲁诺的尖颚一样形状的普通长鞋头。总之,那是双形状老气的脚。布鲁诺不像他原先所想的那么瘦。那双长腿的肌肉扎实,身躯也是圆滚滚的。
“希望刚才我走进餐车时,”布鲁诺慎重其事地说,“没有让你感到困扰。”
“噢,不会。”
“我觉得很寂寞,你知道。”
盖伊说了些独坐个人车厢旅行难免寂寞的话,说着说着几乎被某样东西绊倒。那是一架罗立雷相机的背带。相机背套的一侧有一道深深的白色新刮痕。他意识到布鲁诺腼腆的注视。待会儿他一定会很无聊。他来这里做什么?他不想昧着良心继续待下去,他只想回到餐车厢去。接着,服务生托着一个有锡铅合金盖子的长方形盘子进房来,并迅速地清出一张桌子。炭烤肉片的香味使他心情为之一振。布鲁诺拼命似地坚持要付账单,盖伊便不再与他相争。布鲁诺吃的是一大块加满藁菇酱的牛排,盖伊则是吃汉堡。
“你在梅特嘉夫盖些什么房子呀?”
“什么也没盖。”盖伊说,“是我母亲住在那儿。”
“噢,”布鲁诺兴味浓厚地又说,“去看她是吗?那里是你生长的地方吗?”
“没错,我在那儿出生的。”
“你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得州人。”布鲁诺在牛排和薯条上挤了满满一层的番茄酱,然后高雅地拿起荷兰芹,让它悬空保持平衡,“你离家有多久时间了?”
“大概有两年。”
“你父亲也住那里吗?”
“我父亲去世了。”
“噢。你跟你母亲相处得不错吗?”
盖伊回答“是”。虽然盖伊一向不是很挑剔威士忌的味道,但它的滋味很合他意,因为它令他想起安。她若要喝酒,就是喝威士忌。它就和她一样,金辉闪烁,耀眼亮丽,乃匠心独具打造而成。
“你住在长岛的什么地段?”
“大内克区。” 棒槌学堂·出品
安在长岛的住处就更远得多了。
“我住在我称为狗窝的屋子里,”布鲁诺接下去又说,“屋旁四周都是山茱萸【注】,每个置身屋里的人,下至司机,都好像置身某种狗窝似的。”
【注】落叶灌木或小乔木;老枝黑褐色,嫩枝绿色——棒槌学堂注
他突然开怀大笑,又再次弯身进食。
现在看着他,盖伊只见到他发丝稀疏的细长形头顶和突出的痘痘。从见他入睡之后,盖伊就没有再意识到那颗痘痘,但现在他再次注意到它,它看起来像个令人惊悚的怪物,而且他的眼中只看得到那痘痘。
“为什么?”盖伊发问。
“因为我父亲呀,那个混蛋!跟你一样,我跟我母亲相处得也很好。我母亲过几天就要出发去圣塔菲呢。”
“那很好嘛。”
“是呀。”布鲁诺仿佛要反驳他似地说,“我们在一起玩得很高兴——四处闲逛啦,打高尔夫啦。我们甚至一起去参加聚会。”他半带惭愧,半带骄傲地大笑出声,突然间又表现得不确定且稚嫩,“你认为那样有趣吗?”
“不很有趣。”盖伊说。
“我只希望拥有自己的钱。你明白吧,我应该今年开始有收入,只不过我父亲不让我拥有那笔收入,反而纳入他自己的财库中。你可能觉得不大可能,可是我现在什么都得自己出钱,拿的钱却和念书时拿的一样少,偶尔还得向我母亲要个一百、二百元的。”他大胆地露出笑容。
“真希望刚才你让我来付帐。”
“哎呀呀,别这样!”布鲁诺提出抗议,“我的意思只是,自己的父亲夺走自己的钱,真是糟糕透顶的事,不是吗?那根本不是他的钱,是我母亲娘家那里的钱。”
他等着盖伊发表意见。
“你母亲对这件事没有发言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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