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小的时候,我父亲就将那笔收入纳入他名下了!”布鲁诺粗声粗气地大喊着。
“噢,”盖伊心中纳闷着,布鲁诺究竟曾见过几个人,请过几个人吃晚餐,又说过多少次有关他父亲这个相同的故事,“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布鲁诺两手一摊,肩一耸,做个无助的姿势,然后再快速地把双手插入口袋。
“我说过他是个混蛋,不是吗?他见着什么人就抢什么人的钱。现在他说不把钱给我,是因为我不去找工作做,但那是在睁眼说瞎话。他认为我和我母亲现在的生活过得太好了,他总是找各种方式来干涉我们。”
盖伊可以想见他和他的母亲,一位在长岛社交圈中仍属年轻的女人,涂了太多的睫毛膏,也跟她的儿子一样,偶尔爱和一些无赖、混混搞在一起。
“你上过哪一所大学?”
“哈佛。大二时被退学了,因为喝酒和赌博的关系。”他一边扭动身躯,一边耸着细瘦的肩膀,“跟你不一样吧,哼?好吧,我就是无业游民嘛,那又怎么样?”
他在两个酒杯中又添了些威士忌。
“谁说你是无业游民啦?”
“我父亲就这么说呀。他该有个和你一样安静的优秀儿子的,那样就皆大欢喜了。”
“你怎么会认为我既安静又优秀呢?”
“我的意思是说你行事正经,又选择了一项正当职业,例如建筑业。而我呢,我不想工作。我不必工作,懂吗?我不是作家、画家或音乐工作者。如果一个人不必工作,他还有什么理由应该去工作吗?我会很快就得溃疡的。我父亲身上就有多处溃疡。哈!他还希望我会跟他一样进入五金业哩。我告诉他,他的事业,一切的事业,是合法化的吃人事业,正如婚姻是合法化的私通行为。我说的对吧?”
盖伊歪着头看着他,一边为叉子上的薯条撒上盐。他慢条斯理地咀嚼,慢慢享用他的餐饮,甚至隐隐地欣赏起布鲁诺来,正如他欣赏着远距离舞台上的表演般。其实他正想着安。有时候,有安在的朦胧梦境,比现实世界还要真实。现实世界里出现的清楚片段、短暂影像,例如罗立雷相机皮套上的刮痕,布鲁诺戮进盘中奶油块里的长香烟,以及曾被布鲁诺摔到走廊、玻璃砸得粉碎那框着他父亲照片的相框,全都不那么真实。盖伊突然想到,在与蜜芮恩相见之后和前去佛罗里达之前,他可能有时间到墨西哥去看看安。如果和蜜芮恩的事迅速办完,他便可搭机前去墨西哥,再飞往佛罗里达的棕榈滩。【注】之前他没有想到这么安排,那是因为他没有那么多钱,但如果棕榈滩的合约签成了,他就有钱这么做了。
【注】棕榈滩(Palm Beach)美国佛罗里达州东南部的旅游城镇。位于大西洋和沃思湖之间狭长坝滩上,有桥梁与隔湖的西棕榈滩相连通——棒槌学堂注
“你想像得到比这更侮辱人的事吗?竟然把我放自己汽车的车库给锁起来?”
布鲁诺的声音转为嘶哑,而且拉高到尖叫的音调高度。
“为什么?”盖伊问他。
“就因为他知道那天晚上我急需用车!最后还是我的朋友开车来接我的。这么做他能得到什么好处啊?”
盖伊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拿走了钥匙?”他问。
“他拿走我的钥匙!从我房间拿走的!所以他才会怕我。他那天晚上就离开了。他太害怕了嘛。”
坐在椅中的布鲁诺翻转过身子,呼吸沉重,啃咬着指甲。几缕被汗水浸湿而呈现深棕色的头发,在他的额头上像触角似地急促晃动着。
“当然啰,那时我母亲不在家,否则这种事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当然啦。”盖伊无心地附和着。
他们整个谈话的方向会一直围绕在这个才进行了一半的故事,他猜想。在个人车厢中直视着盖伊那双充血的眼睛背后,在那渴望的笑容背后,年轻人隐藏着另一个仇恨和不公的故事。
“所以你把他的照片丢到走廊上?”盖伊随口一问。
“我是从我母亲的房间里把它丢出去的。”布鲁诺说,还特别加重“我母亲的房间”这几个字,“我父亲把它放在我母亲的房间里。她喜欢队长的程度比我好不到哪儿去。队长!天啊,我根本什么称呼也叫不出口!”
“但他哪里碍着你了吗?”
“他不但碍着我,也碍着我母亲!他和我们或其他任何人类都不一样!他什么人也不喜欢,他只爱钱。就是这么一回事。他的确是很聪明!很好呀!但他的良心现在一定在啃噬着他!所以他才要我进他那一行,换我来宰割别人,然后变得和他一样差劲!”
布鲁诺握紧了拳头,接着闭上嘴,然后闭上眼。
就在盖伊以为他快要哭时,他那肿胀的眼脸一掀,笑容又渐渐地重现脸上。
“很无聊吧,哼!我只是在说明我为什么要赶在我母亲之前快快出城。我其实是个开朗的人!我说真的!”
“你不能想离家时就离家吗?”
起初布鲁诺似乎没有听懂他的问题,随后他冷静地回答说:“当然可以,只是我喜欢和我母亲在一起。”
52书库推荐浏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