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该怎么样摆脱掉这枝路格手枪呢?到堤防上去把它丢进河里吗?丢进某个垃圾桶里吗?跟他的垃圾一起丢掉吗?他想到的每个方法似乎不是容易启人疑窦就是太过通俗。他决定把它塞进最底层抽屉的袜子和内衣底下,直到他想到更好的方法。他突然想到山缪·布鲁诺,第一次视他为有血有肉的人。路格手枪的出现,使他这个人和其可能之死期一同出现于他脑中。此刻在他房间中,就有布鲁诺对他这个人及其生活的完整描绘,有谋杀他的计划——这天早上也有一封信丢在信箱中,现在还原封不动地放在床上——还有他即将用来杀死他的手枪。盖伊在最底层的抽屉中取出一封布鲁诺最近寄来的信:
山缪·布鲁诺(布鲁诺很少称他为“我的父亲”)是美国社会上大坏蛋的最佳写照。他是匈牙利下层农民出身,比动物好不到哪儿去。一旦有能力娶妻,他便贪婪成性地挑了个家世良好的妻子。我母亲因保有婚约神圣的某种观念,长久以来一直忍受着他的不忠。现在他年纪大了,想在一切太迟之前表现得虔诚,但一切都太迟了。我希望能亲自杀了他,但我向你解释过,由于有他的私家侦探哲拉德在,所以那是不可能的。如果你曾和他有任何关系,他也会是你的敌人。他是那种认为你对建筑的一切观念都很美,却又同时对你想为每个人建造舒适屋子的想法嗤之以鼻的人,他也不在意他的工厂是什么样子,只要屋顶不会漏水而毁了他的机械就好。你可能有兴趣知道,他的员工现在正在罢工,你去看上星期四的《纽约时报》第三十一页左下角就知道,他们正因为工资问题罢工。山缪·布鲁诺毫不留情地抢劫他自己的儿子……
如果他说出这些事,谁会相信这样的故事呢?谁会接受这种幻想呢?信件、地图、手枪——这些东西似乎像是一出剧的道具,是被安排让一个不是真的、也绝不可能是真的故事逼真的物件。
盖伊烧了这封信,烧了所有的来信,然后匆匆准备去长岛。
他和安将花一整天开车兜兜风,在林中散步,然后明天就开车去阿尔顿。他们的新居将在三月底完工,在婚礼举行之前,他们将有两个月充裕的空闲时间来装潢屋子。盖伊笑着凝视火车车窗外。安从未说过她想当六月新娘,但情势自然演变而成。她从未说过她要正式的婚礼,只说:“我们的婚礼不要太草率。”然后当他告诉她,如果她不介意有个正式婚礼,他也不介意时,她拉长着叫了一声“噢——”又抓着他一阵亲吻。
不,他不想再来一次为时三分钟的婚礼,还找个陌生人来做见证。
他开始在一张信封背后描绘二十层楼高的办公大楼,这是他上星期得知有大好机会获得委托的一个案子,他一直没有告诉安,是为了要给她惊喜。他觉得未来突然变成了现在,他拥有他要的一切。跑下月台阶梯时,他看见安的豹皮大衣在车站门口旁的小堆人群之中。他会一直记得她在这里等他的时光,他心想,记得她看见他时所做出不耐烦的跺脚娇态,记得她面露微笑和半转身子的方式,仿佛表示她不会再多等半分钟似的那个模样。
“安!” 棒槌学堂·出品
他伸手揽住她,亲吻了她的脸颊。
“你没戴帽子。”
他笑了起来,因为他早就算准她会说出这句话。
“嗯!你也没戴呀。”
“我是搭汽车的吔,而且外头在下雪。”她拉起他的手,两人便跑过清爽的巷道,朝车阵方向而去,“我要给你一个惊喜!”
“我也是。你的惊喜是什么?”
“我昨天靠自己的力量卖出了五张设计图。”
盖伊摇摇头:“我赢不了你了。我只拿到一栋办公大楼案,也许拿得到吧。”
她笑着扬起眉毛。
“也许?要肯定说有!”
“有,有,有!”
他说完,又吻了她。
这天晚上,站在安屋后小溪上的小木桥上时,盖伊开口说:“你知道布鲁诺今天送来什么给我吗?一把枪。”
然后,不是因为他差一点说溜了嘴,而是布鲁诺人虽在远方却影响他和安的生活这项事实震惊了他。他不想对安有所隐瞒,而这件事就是比他告诉过她的所有秘密还更大的一个秘密。布鲁诺,这个纠缠着他的名字,对安而言毫无意义。
“是什么事,盖伊?”
她知道有事,他心想。有事时她向来知道。
“没什么。”
他跟在她身后,转头走向屋子。
夜幕低垂,地上一片漆黑,使得霜雪覆盖的地面几乎与树林、天空毫无分际。盖伊又感觉到了——屋子东侧丛林中透出的敌意。在他的前方,厨房门上流泻出一道温暖的黄色灯光,直通到草坪上。盖伊又转过身去,把眼光停在树林前的黑暗中。当他凝视着那里时,感觉不舒服却又安心,就像用疼痛的牙齿咬东西时的感觉一样。
“我要再走一走。”他说。
安进屋去了,他则折回原路。他要看看安不跟在他身旁时,那感觉是否会增强或减弱。与其说看,不如说他试着去感应。那感觉依然存在,就在树林基线上最暗之处,很微弱而且难以捉摸。当然那里什么都没有。是阴影、声响和他自己的想象凑巧地结合而创造出这个感觉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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