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怪客_[美] 派翠西亚·海史密斯【完结】(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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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婚礼举行的那个周日早晨,在教堂的祭具室中慢步走在巴伯(罗伯特的昵称)·崔哲身边时,盖伊紧抓住医院制图的记忆不放,把它当成是最后的一线希望,一个他仍存在的证明。他完成了一项出色的工作,他的朋友巴伯·崔哲对他盛赞有加,他已对自己证明了他仍有创作能力。

  巴伯已放弃跟他交谈的意图,两臂交叠地坐着,圆胖的脸上是一副愉悦却茫然的表情。巴伯认为这完全是紧张所致。盖伊知道,巴伯并不明白他有何感觉,因为虽然他自以为脸上写满了心事,但其实却不然。而这就是他痛苦的地方,一个人的人生竟能如此轻易地尽是伪善行径。造成他痛苦的因素是,他的婚礼和再也不了解他的友人巴伯·崔哲。还有,像间囚室般有加了铁格子的高窗的石造小祭具室。以及外头沙沙的低语人声,仿佛急於袭击囚牢并送行正义的大众发出自以为正直的抱怨声。

  “你不会碰巧带了一瓶酒来吧!”

  巴伯跳站起身。 棒槌学堂·出品

  “当然带了,它沉甸甸地压着我,我都完全忘了呢!”

  他把酒瓶放在桌上,等盖伊来取用。巴伯大约四十五岁,为人谦虚,生性乐观,有着无法抹灭的安于单身的特质,而且是完全专注于其职业而有其威信的人。

  “你先请。”他鼓舞着盖伊,“我想私下敬安一杯。她非常漂亮呢,盖伊。”他微笑着轻柔地加上一句,“跟一座白桥一样的漂亮。”

  盖伊驻足看着这已开封的一品脱装酒瓶。窗外的喧闹声现在似乎在嘲笑他,嘲笑他和安。这桌上的酒瓶是这场半带诙谐又累人的传统婚礼的一部分。和蜜芮恩举行婚礼时,他喝的是威士忌。盖伊把酒瓶丢向角落,扎实的瓶子劈啪裂开声和酒液溅洒声,只让呜呜叫的喇叭、人声和愚蠢的风琴颤音短暂地停止片刻,然后这些声音又开始回渗了。

  “对不起,巴伯。非常对不起。”

  巴伯的两眼没有离开过他身上。

  “我一点儿也不怪你。”他笑答。

  “不过我会自责!”

  “听好,老兄——”

  盖伊看得出巴伯不知是否该大笑还是严正待之。

  “等一等。”崔哲说,“我会再弄些酒来。”

  巴伯刚伸手要拉开门,门就应声而开了,彼德·里格斯细长的人影溜了进来,盖伊把他介绍给崔哲。彼德一路从新奥尔良赶来参加他的婚礼。盖伊心想,这若是和蜜芮恩的婚礼,他应该不会来参加,因为彼德痛恨蜜芮恩。现在彼德的两鬓已灰白,但他的脸削瘦,笑起来仍像个十六岁少年。盖伊迅速地回拥了他,感觉他现在无意识地移动着,就像那个星期五夜里他走在铁轨上一样。

  “时间到了,盖伊。”巴伯说完就拉开门。

  盖伊和他并肩而行。走十二步就到祭坛了。那些人在谴责他,盖伊心想。他们因战栗而默不作声,就像福克纳家的人在车后座的行为一样。他们什么时候才要介入并阻止一切呢?大家还要再等多久呢?

  “盖伊!”有人喊道说。

  六,盖伊心里数着,七。

  “盖伊!”声音微弱,直接发自那些人之中,盖伊向左方一瞥,随着两个回头的女人的视线一看,看见布鲁诺,正是他本人。

  盖伊再度直视,那是布鲁诺本人或是幻影?那张脸堆满了热切的笑容,灰色的眼神犀利无比。十、十一,他心里算着。先爬上十二级阶梯,跳过七级……你记得住的,这是有节奏韵律的。他的头皮一阵刺痛,这不是说明那是幻影,而非布鲁诺的证据吗?他在心中祈祷,老天哪,别让我昏倒。昏倒比你结婚好,内心的声音对他回喊着。

  他正站在安的身旁,布鲁诺也跟他们一起在此,不是一宗事件,不是一个时刻,而是一个状况,是一直存在的某个状况。布鲁诺、他自己和安,正沿着某个轨道而行,而且将是一生沿着这个轨道而行,直至死亡,因为这是惩罚。他还要再寻找什么惩罚呢?

  许多张面孔在他四周微笑着向他点头招呼,盖伊觉得自己像个白痴似的回礼。那些是帆船与网球俱乐部的会员们。婚宴上备有自助式早餐,每个人也手持一杯香槟,连他自己也取了一杯。而布鲁诺并不在此。这里真的除了戴着帽子、满脸皱纹、擦了香水的老女人之外,没别的人了。福克纳太太一把揽过他的脖子,亲吻他的面颊,而越过她的肩头,他却看见布鲁诺带着已找到他的相同笑容,相同的锐利眼神,正硬挤过来。布鲁诺直朝他走来,然后停下,两脚仍摇动不已。

  “祝你——祝你幸福,盖伊。你不介意我顺道拜访吧,是不是?这是个快乐的场合!”

  “滚出去!快点滚出这里!”

  布鲁诺的笑容在犹豫下渐渐消退。

  “我刚从卡布里岛回来。”他的声音仍是同样的嘶哑。

  他穿着一件紫黑色斜纹新西装,西装的翻领跟晚宴装的翻领一样宽大。

  “你过得好吗,盖伊?”

  安的一位姨妈满嘴香气的在盖伊耳中叨叨絮絮的传了些话,他也小声地回应一些话,然后便转身,开始移步走开。

  “我只是想要祝你幸福。”布鲁诺向他声明,“你也瞧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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