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怪客_[美] 派翠西亚·海史密斯【完结】(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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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盖伊看着布鲁诺,布鲁诺则两眼低垂。布鲁诺在等着,仿佛是在等他告诉自己如何坠入情网似的。

  “你知道世界上最伟大的名言吗,布鲁诺?”

  “我知道很多名言。”布鲁诺嘻笑着说,“你指的是哪一则?”

  “万事万物是正反两极相容并生。”

  “异性相吸吗?”

  “那太简单了。我是指——你送我领带,但我也想到你可能早就让警方在这里等我了。”

  “拜托啦,盖伊,你是我的朋友啊!”布鲁诺很快地有所反应,突然表现得异常亢奋,“我喜欢你啊!”

  我喜欢你,我并不恨你,盖伊心想。但布鲁诺不会这样说,因为他真的恨他。正如他绝不会对布鲁诺说我喜欢你,反而会说我恨你一样,因为他真的喜欢他。盖伊咬紧下颚,一手在前额上来回擦揉。他能想见正面和负面意愿的相互抵触,使每项行动在开始之前便瘫痪。比方说,诸如此类的事使他留坐于此地。他一跃而起,新送上来的酒便泼洒在桌布上。

  布鲁诺十分惊骇讶异地瞪着他。

  “盖伊,怎么了?”布鲁诺尾追他而去,“盖伊,等等!你不认为我会做出这样的事吧,是吗?我说什么也不会这样做的!”

  “不要碰我!”

  “盖伊!”

  布鲁诺几乎哭丧着脸。大家为什么对他做出这些事呢?为什么?他在人行道大喊:

  “说什么也不会!再多钱也不会!相信我,盖伊!”

  盖伊一把推了布鲁诺的前胸一下,关上计程车门。他知道,布鲁诺说什么也不会背叛他,但如果万事一如他所信般模糊不明,他怎能真的确定不疑呢?

 

第三十四章

  “你跟盖伊·汉兹太太有什么关系?”

  布鲁诺早料想到了。哲拉德持有他最近的签账单,知道他曾送花给安。

  “朋友关系,她丈夫的朋友。”

  “噢,朋友吗?”

  “相识的人。”

  布鲁诺耸耸肩,知道哲拉德会认为他是想要吹牛,因为盖伊很有名气。

  “认识他很久了吗?”

  “不很久。”

  布鲁诺横躺在安乐椅中,无精打采地伸手去拿打火机。

  “你怎么会碰巧送花去了呢?”

  “我想是心情好吧!那天晚上我正好要去参加在那里开的宴会。”

  “你跟他有那么熟吗?”

  布鲁诺又是一耸肩:“普通宴会嘛。他是我们谈建筑时就会想起的一位建筑师呀!”

  这是脱口说出之词,而且还挺不错的,布鲁诺心想。

  “麦特·雷文。咱们回头来谈谈他吧!”

  布鲁诺叹了口气。跳过盖伊不问,也许是因为他出城去了,也许就只是跳过他不问。现在是麦特·雷文——他们并未串供,而且在不知道这可能很有用处的情况下,他在谋杀案发生前常跟麦特见面。

  “他怎么了?”

  “你在四月二十四日、二十八日和三十日、三月二日、五日、六日和七日,以及谋杀案发生前两天与他见过面,这要怎么说?”

  “有吗?”他笑了起来。前一次哲拉德只握有三个日期为证。反正麦特也不喜欢他。麦特大概也说尽最坏的事了吧,“他有意买我的车呀!”

  “而你有兴趣卖了它?为什么?因为你以为不久就能买一辆新的吗?”

  “想卖了它去买一辆小车。”布鲁诺不专心地回答,“现在在车库里的那辆克罗斯利汽车。”

  哲拉德露出笑脸。 棒槌学堂·出品

  “你认识马克·列夫有多久了?”

  “自他还叫马克·列维茨基的时候起。”布鲁诺顶嘴还击,“再稍微溯及既往,你就会查出他在苏俄杀了他的亲生父亲。”

  布鲁诺怒目瞪视着哲拉德。“亲生”这个字眼听来很好笑,他不该这么说的,但哲拉德想以假名来打歪脑筋!

  “麦特也不在乎你,怎么啦?你们两个无法达成协议吗?”

  “有关车子的事吗?”

  “查尔士。”哲拉德耐性十足地说。

  “我没有要说什么呀!”

  布鲁诺看着他啃啮过的指甲,再次想到麦特有多么符合赫伯特对凶手的描述。

  “你最近不常和恩尼·舒洛德碰面。”

  布鲁诺厌烦地开口回答问题。

 

第三十五章

  盖伊身着白帆布长裤,光着脚,盘腿坐在印度号的前甲板上。长岛才刚进入眼帘,但他还不想看它。船身轻缓的摇晃,像某种他熟稔的东西,愉快又亲密地摇着他。他在餐厅最后一次见到布鲁诺的那一天,似乎是疯狂的一天。他确实是发疯了。安必定看出这一点了。

  他弯起手臂,捏起覆在肌肉上的黝黑薄皮肤。他跟伊根一样黝黑。伊根是他们在乘船巡游一开始就从长岛码头上雇用的随船小弟,有一半葡萄牙血统。盖伊身上只有右眉上的小疤仍是白皙的。

  在海上待了三个星期,令他产生前所未知的和平与认命感,若是一个月前他一定会说这些都与他无关。他渐渐感觉到无论他可能要有什么赎罪动作,都是他命运的一部分,而且跟他命运的其他部分一样,自动降临,不必他去找寻。他向来相信他的命运感。和彼德在一起的童年时期,他知道他不会光是做梦,不知怎么地,他也知道彼德除了做梦,什么也不做,他知道自己会建造许多知名的大楼,知道他的名字在建筑业会占有一席之地,最后——他向来认为这似乎是无上的成就——他会建造一座桥。那会是一座白桥,有着如鹰翼般的径距,他在孩提时便在心中画好了蓝图,就像他的建筑书籍中罗伯·美拉特的变形白桥一样。也许这么地相信一个人的命运是种自大。但话又说回来,谁能比感觉被迫遵从自己的命运法则的人更加真诚地谦恭卑下呢?这宗谋杀案似乎是个暴虐的出发,一项抗逆他自己的罪过,现在他相信那可能也是他命运的一部分。不可能有别的想法了。而且如果是这样,命运会给他一条路去赎罪,也会给他力量去完成。而如果死亡依法先行降临他身上,命运会给他力量去迎接,也会给安足够的力量去迎接它。他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感到比大海中最小的鲽鱼还卑下,却又比陆上最巍峨的山岳还强壮。但他不是自大,他的自大是一种防御,在与蜜芮恩决裂时达到最高峰。而早在被她迷住,穷得可怜的时候,他不是已经知道他会找到另一个他能爱,对方也会永远爱他的女人吗?在海上的这三星期,他和安异常亲密,两人的人生也达到前所未有的和谐一致,这不正是他找到真爱的最佳证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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