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吧。无论如何,这似乎是个吉兆。”
“的确如此。”
他们从另一个拱门走出去,塔克聆听着两人离去的声音,直至四周只剩下一片寂静。
他仍然没有离开自己的藏身之处。
僧侣们谈到的“她”只可能是拉特莉女神本人,是向圣雄萨姆的信徒们提供庇护的这个团体所敬拜的女神。要知道,拉特莉也是遭到天国放逐才成为肉身凡胎的神祗之一,她完全有理由对此忿忿不平;塔克很清楚,单单在暗中提供庇护已经使她承担了极大的风险,更别说在事情进行过程中现出真身了。若有人走漏消息,拉特莉回归天庭的任何希望都会化为泡影。在塔克的记忆中,拉特莉是一个有着深色头发和银色眼珠的美人,她常坐在黑檀木与铬制成的月亮战车上,黑色与白色的牡马拉着车,黑白两色的护卫伺奉左右,当她驶过天街时,其荣光令女神萨拉斯瓦蒂也黯然失色。想到这儿,他的心在毛茸茸的胸膛里猛地一跃。一定要再次见到她。很久以前的某个夜晚,在尚未化为猴身的那段快乐的日子里,他曾在撒满星光的露台上与她共舞——虽然只是一小会儿,但依然令他难以忘怀;身为猴子却又拥有这样的记忆,真是莫大的痛苦。
他从房椽上爬下来。
一座高塔矗立在神庙的东北角。塔内有一个房间,据说女神的圣灵会在那儿停留。房间每日打扫,换上清洁的亚麻布,点燃纯净的熏香,还有一份祭献放在房内离门不远的地方。那扇门通常上着锁。
当然,还有窗户。不知人类能否从这样的窗户进出,但塔克能够证明,猴子是可以的。
天空像一头大狗般发出阵阵低沉的咆哮。塔克爬上神庙的屋顶,向塔上攀登。他借助墙砖和凸起的、形状各异的装饰物,最后终于紧紧抓住了窗台正下方的墙面。雨水“滴滴嗒嗒”落在他身上,房间里传出一只小鸟的鸣啭。蓝色的窗帘垂到窗台之外,底端已经被雨水浸湿了。
他抓住窗沿,抬起身子,让自己能一窥屋里的情形。
只见她身着一袭深蓝色的纱丽①,正背对窗户坐在房间另一头的长凳上。
【① 纱丽:一种印巴妇女穿着的外套,由轻质布料织成,一端绕于腰部做成裙子。另一端从肩部垂下或盖住头部。】
塔克手脚并用,爬上窗台,清清嗓子。
她转过身来。面纱使人无法看清她的容貌。她透过面纱望着他,随后起身向他走来。
塔克沮丧不已。她的体形曾经那样优美,如今却显出臃肿的腰身;她的步态曾经有如摇曳的树枝般灵动,如今却沉重笨拙;她的肤色过于暗淡;即使有面纱的遮掩,鼻粱与下颚的线条也显得太过突出。
塔克低下头。
“‘于是你走近我们,你一来,我们就回到家园,’”他吟唱道,“‘仿佛倦鸟归巢,回到树梢。’”
她在窗前站定,一如正殿里自己的神像般纹丝不动。
“‘让我们免受母狼与公狼之害,让我们免受盗贼的侵扰,噢,夜之女神啊,你保祐着我们,一路平安。’”
她缓缓举起胳膊,把手放在他的头上。
“祝福你,小东西。”过了片刻,她说道,“不幸的是,祝福是我惟一能给你的。我既不能为谁提供保护,也无法赐予谁美貌——即使对我自己,这些都成了难得的奢侈品。你叫什么名字?”
“塔克。”
她摸了摸前额。
“我曾经认识一个塔克。”她说,“在一段已逝的日子里,在一个遥远的地方……”
“我就是那个塔克,夫人。”
她在窗沿上坐下。过了一会儿,他意识到面纱后面的她正在无声地哭泣。
“不要哭,女神。塔克在这儿。还记得吗?卷宗的管理者塔克?手执明矛的塔克?他就在这里,供您差遣。”
“塔克……”她念道,“噢,塔克!你也像我一样吗?我竟然不知道!我从未听说……”
“等命运之轮再次转动,夫人,到时候会发生什么,谁知道呢?或许甚至比过去还要好。”
她的肩膀不断颤抖着。塔克伸出手去,又缩了回来。
她转身握住他的手。
许久之后,她才开口道:“假如顺其自然,我们的身份将无法恢复,事情也不可能解决。手执明矛的塔克,我们必须自己走出一条路来。”
“你是指……”他顿了顿,“萨姆?”
她点点头。
“是他。他正是我们对抗天庭的希望,亲爱的塔克。如果能把他唤回世间,我们便有机会再次开始生活。”
“这就是你甘冒如此风险,甚至不惜亲渡鬼门关的原因?”
“还能有什么别的理由吗?当希望成了泡影,我们就必须自己造出一个来。虽然是个冒牌货,却仍然可能蒙混过关。”
“冒牌货?你不相信他真是佛陀吗?”
她发出短促的笑声。
“萨姆是所有神灵与人类的记忆中最了不起的吹牛大王,也是与三神一体①最旗鼓相当的对手。
【① 三神一体:印度教的三位主神。即掌管创造的梵天、守护世界的毗湿奴和破坏的湿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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