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搂着雅倩入睡,梦中常涌出强烈的失落感和负罪感。我眼睁睁看着“别人”的一双手在抚摸雅倩的肩头、乳房、臀部……而自始至终,我也能清晰地感觉到快感。我似乎成了一个性无能者,教唆别人对妻子非礼以满足自己卑劣的精神快感。
梦中惊醒,额上冷汗涔涔,雅倩也被惊醒,睡意浓浓地问我怎么了。我告诉她这个梦境,她笑着在我额头印上一吻:
“别胡思乱想了,雅倩是你的。别怕,即使我枕的是别人的臂弯,我心里还是想着阿坚。”
她翻过身又入睡了,我忧伤地看着她的背影,喃喃地说,我倒是宁可你枕着阿坚的胳膊去想别人。
4·15
钱先生又来做质量回访,仍是雅倩接待。
他似乎专找我不在家的时机。就在两天前他还来过电话;是我接的,钱先生只是问候老太太身体可好,老太太是什么时候失明的……我立时警觉起来,我怕她在老娘的眼睛上寻找突破口,就既委婉又坚决地说,多谢关心,老娘已70多岁了,思想又旧,我不想让她受折腾。
当时钱先生圆滑地转过话,寒暄几句就挂了电话,根本没提家访的事。晚饭后,我像作贼似地躲着雅倩的目光,我知道自己的肩膀不宽阔,胸膛不挺,肚子有点过早发福……熄灯后,雅倩钻进我怀里,慢声细语地劝我,把躯干也换了吧。我第一次发火了:
“你纵然不为我,也该为我娘留下一块血肉呀!”
雅倩捧着我的面颊轻轻拍着,甜蜜地笑着:
“这儿不是?这才是你身上最重要的部分呀。”她眯着眼,送上醉人的一吻。
6·17
躯干已经更换,102万。最后一块阵地——头颅也没能保住,其实这个结局我早就料到了。与健美绝伦、毫无暇疵的躯干四肢相比,我的头颅即使不算丑陋,也实在太平凡了。
换头费用是203万,全身合计433.4万。我很为雅倩的牺牲精神所感动,虽然我有亿万家产,但半年之中净增了433万元的开支,我想恐怕今年无力给雅倩买新首饰了。
也许,我的美貌就是她的新首饰。
雅倩拉着我去22世纪赛斯与莫尼公司签约时,钱先生真诚地感到痛心。他声调低沉地说:
“我愧见漂亮的宋夫人和宋先生。实际上,从一开始我就应该建议宋先生全躯更换,那样费用最省,整体协调性最好,只须花费360-380万即可,但我知道欲速则不达,躯体更换的优越性只能循序渐进地体会,我公司的销售计划不得不受用户觉悟程度的制约。”
我苦笑道:“钱先生是在与宋先生说话吗,我是宋坚吗?”
钱与吾一挥手,坚决地说:
“请你彻底扬弃这种陈腐的观念。以22世纪的眼光来看,人的本质在于大脑,其它眼耳鼻舌身只不过是满足大脑思维运动的工具或辅助品,就像眼镜或汽车一样。你不会认为换一副眼镜就影响你的自我人格吧。”
我冷冷地说:“既然如此,那么躯体的健美与否还有什么意义?”
钱先生一愣,立即抚掌笑道:“宋先生思维敏捷,语含机锋,足见还保持着清晰的自我。”
我疲倦地说:“谢谢你的恭维,其实你的思维更敏捷,我自愧不如。”
7·14
美貌也是一种权势,我家的风向已经不知不觉改变了。雅倩变得十分贞静姻淑。
这副躯体确实已完美无暇,我想如果米开朗琪罗看到我,一定会把大卫的雕像砸碎。
晚上浴罢出来,雅倩痴痴地近乎崇拜地看着我。我恶毒地瞪着她,她觉察了,畏缩地垂下目光。
她色迷迷的目光使我十分憎恶。
我作笑着问:“雅倩女士是否十分欣赏这副躯体?这个顶替宋坚的漂亮小白脸?”我的话越来越刻毒:“你是否喜爱在宋坚的目光注视下与这个小白脸偷情?”
雅倩颤栗着低下头,偷偷抹去眼泪。
这个结局她大概始料未及吧。现在我们在美貌上至少是扯平了,她却比我少了一样至关重要的东西——钱。
夜半醒来,她还在偷偷啜泣。我叹口气,把她揽过来,雅倩立即趴在我怀里放声痛哭起来。
说起来,她除了浅薄虚荣外,算不上是坏女人,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越来越乖戾。如果这副完美的躯体生来就属于我,而贞静贤淑生来就属于她?……上帝啊!
7·16
我与老太太的感情十分真挚浓烈,即使雅倩女皇终日颐指气使时,她也从不敢对老太太有一句不恭之辞。我与母亲的感情是一方净土,不容任何人玷污。
但现在我最怕与老娘单独相对,我能感受到老人日甚一日的冷漠。
我知道我是她的儿子,我又算不上她的儿子。我身上只余下这一块大脑与老人有血缘关系了。
今天老大太冷淡地问我:“结婚6年了,为什么不给我生个孙子?”
可怜的母亲。她对儿子的异化已无可奈何了,只好把母爱寄托在孙辈上。我很羞愧,这几年只顾与雅倩灯红酒绿醉生梦死,把生儿育女抛在脑后。下意识中,我是怕怀孕破坏了雅倩的美貌。
对,应该给老娘生个孙子,给老人的晚年一份慰藉。只是有一个小问题——这个孩子算不算我的儿子,妈的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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