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一等。”米隆懊丧地说,“我有时间看答案。让我们好好谈一谈。”
他看见姑娘高兴起来。正准备提出下一个问题,门被“嗵”地推开,瓦西里走进了房间。
“暂停!”他大声宣布,“娜达申卡,你休息一会儿,我请米隆离开两分钟。”
他抓住米隆的胳膊,用力把他拽到走廊上。
“我们到外面去。”他一面走,一面以不容反驳的口气说。
他们一言不发地下到一层,走出大楼。
“就是说,这样,亲爱的,”瓦西里干巴巴地说,“你要永远忘掉这些蠢话。雇你来是让你开发她的大脑,而不是她的履历。她的房间被监听了,我只是感到惊奇,你怎么就想不到这些。我们是严肃认真的人,不是在这里玩洋娃娃。你的父亲推荐了你,这对我本人意味着,你也是个严肃认真的人。你还很年轻,亲爱的,我也不想让你因为一生中知道得太多、见识得太多而死去。所以请你检点自己的言行,不要逼我采取极端措施。而一旦发现你是个不严肃认真的人,我们会采取极端措施的。有问题吗?”
米隆想说“有”,但是咬住了舌头。对于一个严肃认真的人来说,一切应该都明白了。
“没有,没有问题。”他坚定地说。
“没有就好,”瓦西里的声调变软了,也温和多了,“我们姑且认为已经发生的事是一次轻微的犯规,因为你不懂。下不为例,下不为例,是吗?”
“是的。”
“很好。回姑娘的房间去,继续上课吧。也不要忘了我昨天交代你的事情,看看她对其他的学科是否也有才能。”
米隆回到娜塔莎的房间,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愤恨。父亲把他送进了一个什么样的臭狗屎堆啊!为什么对他就像对一件东西一样呼来喝去?他建议他,您看见吗?严肃认真的人,伊斯兰的伟大事业,去他的吧!现在他为自己的想法而羞耻,不能这样看父亲,这是罪过。父亲最清楚,什么事情是正确的和需要的,而他米隆的责任是做个孝顺儿子。
娜塔莎好像没有发现他的情绪变化,当他再次走进房间时,她对米隆亲切地微笑了一下。米隆拿起另一本习题翻了翻,找到一道较为复杂的练习题。
“给,你用三种不同的方法把这道题解出来。”
“你刚才还想谈一谈的。”姑娘羞涩地说。
“我改主意了,”他断然回绝,“我们应该上课,而不应该聊天。”
她那大大的、扁桃形的眼眶里涌上了泪水,嘴唇颤抖,但是娜塔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拿过翻开的书本开始做题。米隆感到自己是个小人。他为什么要欺负她?生活已经够让她委屈的了。不信你瞧,她马上就会嚎啕大哭一场。但是又不能向她解释,瓦西里对他说了些什么话。房间被监听着。要是用手写呢?他拿起了笔和纸,但随即又停住了。房间被监听着,那么完全可能也被监视着。甚至可以肯定。瓦西里有言在先,他们是严肃认真的人。况且,管他呢。他将做一切,按照瓦西里·伊格纳季耶维奇的愿望和父亲对他的期待,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这个姑娘跟他有什么关系?她是他的什么人?亲妹妹?至于她的童年发生过什么事情,没有任何区别。不至于为了自己的好奇和怜悯去吃一颗子弹。
他们一直学到开午饭,在这段时间内,米隆小声地同娜塔莎说话,尽量不看她的眼睛。刚才,她解题的独到与机敏曾让他大为惊讶,而后来的情况则越来越差,简直是眼看着她换了一个人。
“你累了吗?”米隆冷冷地问。
她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咬着嘴唇。
“那为什么题做得这么差?你的解法经不起任何推敲,绝对笨拙。你答题时选择了最远的路,完全可以找到简捷、漂亮三倍的解法。”
娜塔莎低下了头,米隆看见放在她膝盖上的习题集上有滴下的泪水。这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你放松放松,控制住自己,”他说话的口气稍微缓和了一些,但是仍然相当严厉,“吃过午饭以后再接着做。”
同吃早饭一样,米隆在自己的房间里吃午饭,尽管现在他已经不喜欢这样。要知道,肯定有一个地方,譬如食堂、厨房,所有这些警卫和服务人员都在那里吃饭,为什么不让他同他们在一起呢?那么气氛要愉快得多。一有机会,要同瓦西里说说这件事。情绪被彻底破坏了。娜塔莎的房间被监听的事实本身就说明:这里不相信任何人,总而言之他们是在做违法勾当。父亲怎么同这伙人搅在一起的?他们之间有什么共同之处?一名军人,一名军官同一伙身份可疑、企图出卖一个身患不治之症的姑娘的智力的活动家。荒诞之极。可怜这姑娘真叫人心疼。但是,生命更可贵,这是不容争辩的事实。不必怀疑,瓦西里要杀死他米隆就像杀死一条小狗一样容易。看看他说所谓极端措施之类令人不寒而栗的话时那种眼神就够了。看来,既然瓦西里自己敢对米隆施以威胁,那么父亲在他这个瓦西里的眼里只不过是个走卒而已。
午饭后,他再到娜塔莎的房间去,现在已经没有陪伴了。卫兵看见了他,也只是目送着他进去。这一次,姑娘做题的结果仍然不见好转,于是米隆甚至开始怀疑,昨天和今天早上那些让他大为惊讶的精彩的解题方法,是不是他的眼睛看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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