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内疚的把脸贴在丈夫的背上:“别和我呕气了,浩子是好孩子,将来赚了钱肯定会还给我们,你别太小心眼。我想给他拿一千块,算借给他的,好不好?”
丈夫转了过来,伸手在妻子有些发粘的头上捋了几下:“好,随你吧。”
月光下,妻子笑了,笑得很甜,劳累了一天,她很快就睡着了,可是刘栓却辗转反侧,几乎一夜没有合眼。
1997年春节,陈浩开着车,带着女朋友回丰润老家来看姐姐了。
知道弟弟要回来,姐姐高兴得几夜没合眼。信上说,他换了工作,真的当了经理,工资也很高。开始她还担心弟弟又在信口开河,见面后却彻底打消了疑虑。
半年多不见,弟弟完全变了样子,当他潇洒自如的打开桑塔纳的车门投入姐姐怀抱的时候,整个村子沸腾了:陈家拣来的孩子出息了,开车回来看姐姐了。淳朴的乡亲聚集在姐姐的门前,远亲近邻都来找浩子拉家常,陈浩没有了当初的孤傲,他开心的和大家打招呼,原本被他看不起的人此刻似乎也成了知交好友。他一个不落的把好烟分发给大家,还拿出大把大把的糖果招待前来看热闹的孩子们,顷刻间,刘栓家就热闹得像个集市了。
看着陈浩,乡亲们既羡慕又自豪:东魏村的风水好啊,不是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吗?要不是因为生长在这里,这孩子能有这么大的出息吗?
几个妇女围着陈浩的女朋友叽叽呱呱的拉着话,可是没过多久大家就散了,因为女孩子脸上明显流露出来的轻蔑很快就让大家和她拉开了距离。
姐姐又要招呼乡亲,又要和弟弟说话,她一会感叹过世的母亲没看到浩子的成功,一会又因为弟弟摆脱了落魄的命运而开心。她一会哭一会笑,不知道说什么好。刘栓讪讪的笑着,和乡亲们打着招呼,却没往陈浩面前凑,倒是陈浩亲热的拉着他的手问长问短了好一会。
陈浩衣锦还乡,对姐姐而言无疑是最大的快乐,可是高兴之余她的心里却好像堵了一团茅草,因为他带回来的那个女人让人越看越别扭。浩子和这个女人相好到什么程度?看着女人微微鼓起的肚子,她有些犯疑。
那个女孩子(春妮觉得她更像个女人)穿得花花绿绿,满身香气,举止妖里妖气,她比陈浩小,可是看上去却老练得多。——女人爱打扮无可厚非,可是在姐姐看来,这女人的眼睛过于活分,不像正经人,而且看上去她根本就没瞧得起这些乡亲,更没瞧得起她这个姐姐,弟弟怎么会看上这样的人?
可是既然弟弟带回来了,她也不好说什么,只有窝着心好好招待而已。
傍晚时分,刘栓家的院子摆开了酒席,村里的领导以及有身份的长者都被请来了,大家推杯换盏,场面热闹非凡。然而细心的姐姐留意到浩子的女朋友除了喝一点自带的牛奶,连他家的筷子也不曾动一动。浩子频频对女朋友递过乞求的眼光,暗示她多少吃一点,可是女人根本就不买他的帐,甚至她看浩子的眼神也带有明显的蔑视。
姐姐觉得心里堵得慌:这个女人竟敢这样对待弟弟,她有什么了不起的?可是碍于弟弟的情面她又不能说什么。吃了饭,天已经黑了,女人一定要走,陈浩没办法,只好向姐姐姐夫道别。
姐夫喝多了,眼泪汪汪的拉着小舅子的手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姐姐则开明的对弟弟说:“不习惯就回去吧,要不就到县城找个地方住一晚再走,这么晚了开车不安全……”
陈浩喝得昏天黑地,他抱着姐姐哭得一塌糊涂,声称自己的一切都是母亲和姐姐给的,他陈浩当牛作马也无法报答她们的恩情。女人坐在车上不耐烦的看着陈浩,直到姐姐把他推上车。
隔着车窗看着弟弟流泪的眼睛,姐姐凭着女人特有的直觉忽然感到此刻的弟弟比当初坐在路边就着盐和榨菜吃馒头的时候更加不幸,于是她有了一种强烈的冲动,想不顾一切的把弟弟拉下来,可是她要过去拉开车门的同时,女人已经启动了汽车一溜烟的开走了。
“浩子这人挺重感情……”晚上临睡觉的时候,刘栓对妻子说道。
妻子恶声恶气的回了一句:“你懂个屁!”
“咋,你弟弟出息了,就不认我这个丈夫了?”听了老婆的话,刘栓很不愉快。
“睡吧,我不是冲你。”春妮推了丈夫一下,算是道歉。刘栓气哼哼的躺了下了,好久不做声。
两个人在黑暗中躺了好久,春妮转身抱住了丈夫:“你不了解浩子,他在哭他自己。”她的声音里带着无穷的伤感。
丈夫没有说什么,良久方才叹息一声“真不明白他有什么好哭的,钱也有了,老婆也有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正月里,陈浩给姐姐写了一封信,告诉姐姐,他已经结婚了,新娘就是跟他一起回家的周倩倩。一来他考虑姐姐的事情比较多,二来也不想过于张扬,所以没有请姐姐来参加他的婚礼,他相信姐姐不会因为这个生他的气。
姐姐收到信以后,阴沉着脸,呆呆的坐了一个下午,什么也没有说。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得罪了弟弟,以至于连结婚这样的人生大事都不肯让她这个唯一的姐姐知道,弟弟不让自己参加他的婚礼,难道就是害怕自己会给他丢脸吗?春节临走的时候,他不是还抱着自己哭诉说他在这个世上就剩下姐姐这一个亲人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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