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秉中并不介意,又再次请章旷进城用餐,章旷却严肃地摆了摆手。
“军井未掘,将不言渴,军灶未开,将不言饿!上万将士今晚还不知在何处扎营,本帅怎能先去用饭?”
“请观察放心,汪守备已在城西筑好军营,大军可以直接入营歇息。”许秉中答道。
“嗯?哪个汪守备?”章旷两眼一翻,莫名其妙的样子。
“恭义营守备汪克凡,参见章帅。”汪克凡上前两步,躬身行礼。
他并不知道,章旷早在武昌府总督衙门就认识了他,而且对他的印象很坏,认定他是个大忠似奸的狡诈之徒,比那些粗鄙的武弁还要不堪。
“噢……好吧,去军营看看。”章旷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转过脸不再理会汪克凡。
众人离开码头,来到了西门外。
西门外的空地上,几座军营错落相连,每一座都是土墙高耸,壕沟深阔,一看就是易守难攻的坚固要塞,营寨中建有整齐的营棚,连伙房茅厕都划好了,只要搭起帐篷就能入住。
这几座军营是汪克凡送给许秉中的人情,部队也正好进行一次土木作业的演习。
“还行,将士们也有个歇脚的地方。”
章旷站在寨墙上举目四顾,不由得意气风发:“大军在此休整几日,待粮秣长夫齐备之后,直捣通城匪巢!”
第四十七章 强攻坚城不可取
第二天上午,崇阳大军主帅营廨,中军厅。
今天是大军集结以来的第一次点将军议,数十名军将按品阶垂手而立,一个个神情木然,正在听章旷训话。
章旷引经据典,长篇大论,训话的时间长了,有的人耐不住性子,开始偷偷地左顾右盼,不时向汪克凡瞟上两眼。
这两三个月来,汪克凡一直在崇阳剿匪,不要说督标营,恭义营也有许多新人不认识他,但都听说过他大败宋江,以少胜多的骄人战绩。
对于武将来说,打胜仗是证明自己实力,赢得尊重的最佳方式,很多新人对汪克凡充满了好奇,有亲近结纳的意思,而那些将门子弟的军官还是和他不对付,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秀才确有几分本事,不可小瞧。
汪克凡也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这些同僚,对他们做出一个直观的粗略判断。令人失望的是,大多数将佐的身上都带着一股兵痞气,站的时间稍长,有的人就开始抖手晃腿,风纪散漫,连军人的基本气质都不具备。
陡然间一道犀利的目光射了过来,汪克凡立刻感到如芒在背。
他抬头看向目光的来处,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马上消失了,却见章旷身后一名文士肃然侍立,鼻观口,口观心,目不斜视,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蒙正发!
章旷与蒙家本是世交,很早就结识了蒙正发,并极为赏识。他这次升任湖广监军道,领着大军到了崇阳,立刻把蒙正发请来担任自己的幕僚,任命为军中的随军参议。
蒙正发正苦于科举无门,对章旷的邀请欣然接受。不过他有言在先,只是临时担任这个随军参议,日后还是要下科场,入士林,一定要保持在文官队伍里,决不会像某些人一样弃文就武,为了功名利禄,连读书人的气节脸面都不要了。
投笔从戎是对整个士林的背叛,汪克凡无意之中已经得罪了很多人,无论章旷还是蒙正发,都从骨子里对他充满了敌意。
“我等为官,理应上报君恩,下安黎庶,宋江匪寇一日不除,本帅一日绝不收兵……”章旷的训话终于渐近尾声:“大军两天后出发,直捣通城匪巢,务必将宋江这伙水寇一举歼灭,诸位要是没有其他异议,就回去各自准备吧。”
这本来只是句场面话,章旷身为统兵大帅,既然宣布了作战计划,大家照着执行就是了,有什么异议,也不会在这个场合当众提出。
但是,汪克凡却突然越众而出。
“启禀章帅,末将以为此战的安排不妥。”
众人惊诧的目光下,他朗声说道:“通城城墙坚固,而且背倚幕阜山,北临隽水河,地形险要,易守难攻。我军若大举进攻,宋江必定依托城池坚守,急切难以攻下……”
这个年代没有火炮、炸药包等攻城利器,攻城战的难度非常大,哪怕进攻方的兵力占有绝对优势,也可能几个月还难以攻破一座城池。以章旷手下部队的素质,进攻受挫失去锐气之后,未必是那些亡命水匪的对手,十有八九会打个大败仗。
满清即将南下湖广,督标营和恭义营近万人马,装备精良,粮饷充足,战斗力虽差,也不能眼看着折在水匪手里,汪克凡直言不讳,想尽量挽救这支部队。
这么做当然会得罪章旷,但他不能装聋作哑。
章旷的脸立刻沉了下来,蒙正发看了他一眼,对汪克凡喝道:“放肆!你不过是个偏裨将佐,竟敢指摘大军方略,可知罪么……”
汪克凡不容他发飙,立刻硬邦邦地顶了回去:“我大明纵天子也不绝言路,我只是参与军议,何罪之有?况且章帅有言在先,末将既有异议,当然要如实讲明。”
“嗯……”章旷脸上怒色更重,瞪视汪克凡半晌,才咬着后槽牙说道:“好吧,本帅倒要听听,你有什么破敌妙计!”
“所谓上兵伐谋,攻城为下,若是急于攻打通城,水匪可以据城坚守,以逸待劳,对我军不利。”汪克凡坦然说道:“所以,我军应该先打羊楼洞,截断临湘和通城之间的通路,把宋江从通城引出来,在城外击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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